严洛晨的目光冷下来,寒得如同冰渣,他一字一顿、沉沉地对万森源说:“也就是说,‘他’被你当成一件商品,高价卖给了周淮。”
“不是,我没有把他当成商品,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是逼不得已才……”万森源终于挨不住顺着门滑了下去,眼眶发红,仓皇无助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强势霸道的影子。
严洛晨冷笑一声,“真心?你能利用‘他’从周淮那里换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还有脸说你是真心?你不觉得这两个字很侮辱‘他’当初对你的一片忠诚吗?”
万森源定定地望着地面,嘴里似乎是无意识地呢喃着“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严洛晨转过身,淡淡说:“我知道你来找周淮的目的,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因为,就算你把周淮杀了,严洛晨也不会活过来!”微微侧首,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意义不明的嘲笑:“还有,即使他能活过来,知道你对他所做的事情后,连一个睁眼都不会施舍给你。”
“我……”万森源浑身一震。
“走吧,别再回来了。你什么都挽回不了。”
万森源是什么时候走的,严洛晨记得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顾及一个于他而言早就淡化在遥远记忆里的人。他靠在椅背上,失神地仰头地看着天花板的吊灯。
什么是生活呢?
就是生下来,然后活下去。
在活下去的这个过程中,人所追求的是什么?
是活的更好。
为了活得更好,人才会不断的努力拼搏,创造能为自己所支配的金钱和物质。而当人尝到过支配金钱和物质的畅快感后,心的贪欲才会越来越重,才会逐渐失去做人的初衷,才会轻易把感情当成次于物质的东西。
当你终于费尽心血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成功,却又发现己身利益、名誉甚至生命正受到外力的威胁时,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法来解决困境,无论是毫无尊严的跪地求饶,还是自私无情的用爱情来交换。
这是所有人的一种本能,不择手段追求更好的本能。
从一个乞丐慢慢熬到酒吧老板,对于尝尽了生活中各种心酸煎熬的严洛晨来说,他可以责怪万森源当年的自私,却不能看不起他的这种本能。
因为严洛晨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在酒吧里独自呆到天亮。
魂游在外一般回到家,瘫坐在沙发里,忽然看见周淮的夏凉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严洛晨伸手拿过来,鼻息间立刻萦绕周淮的味道。
卑鄙地威逼利诱自己的老同学,撬人墙角,可得到之后,立刻又背着他找了女人——
嘴上说爱我,可说到底,你是仅仅看中了我的美貌,还是真心实意爱我的全部?
周淮,原来我一直没有搞清楚你真正的心思。
将夏凉被紧紧抱在怀里,严洛晨把头深埋在夏凉被上。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大门口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严洛晨如雕塑般靠坐在沙发里,无神半睁的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暗色,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小型拉杆箱。
“小晨你这么早就起床了!”周淮很惊讶,通常这个点,严洛晨是很难爬起来的。他关上门走过来,“昨晚下班很早吗?你睡够……”话没机会说完,因为他已经看见严洛晨那浓浓的黑眼圈和微微肿胀的双眼,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坐到他身边去,见他脸色很差,担心地问他:“你没睡觉,在这儿坐了一夜,出什么事了吗?”
严洛晨闭闭干涩的眼,看上去很疲惫,他淡淡地说:“周淮,滚出我家!”
周淮惊愕了,这才注意到严洛晨脚边的行李箱,那是他这个月发了工资后买的,用来装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
“怎么突然……”
“你已经拿到工资了吧,四五千块,够你出去外面找房子了。”严洛晨动了动身体,更舒服的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也不看周淮,依旧用那副疲倦的口吻说着强势而粗鲁的话:“现在,立刻拿上你的东西,滚蛋!”
周淮震惊得不知所措,猛地扳过严洛晨的身体,焦急询问道:“这太突然了,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立刻改。”
严洛晨轻轻勾着右边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淡漠的笑,“哪里突然了?你一开始就保证过,一旦拿了工资之后就离开我家,你说过的话可不会不作数吧。”
“我……”周淮面露尴尬,他的确这么保证过,可那是他的缓兵之计不是嘛,他以为他可以慢慢解除严洛晨的心防,然后一直留下来的,可没想到他一直还记着当初的保证。周淮黯然地说:“我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让我先找到房子再搬。现在就搬的话,我根本来不及找住处。”
严洛晨面无表情地拨开周淮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强硬道:“不行,你马上就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如果不是想到你现在的处境,调酒师这个位子我都不想让你干。”
周淮一滞,浓浓的心伤和无奈显露于眼底。
严洛晨耐心尽失,弯腰拉起箱子,快步走到门边,打开大门将箱子丢到外面,手握着门把手,回身盯着周淮,冷冷的下逐客令:“滚吧,别让我再重复这个词!”
周淮慢慢地站起来,受伤而挫败地凝视着严洛晨,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后还是闭了闭眼,强忍着内心的激荡走出了那道门。
碰的一声,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震耳欲聋一般。
严洛晨在门背后靠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卧室躺到床上,明明是最炎热的七月,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凉,忍不住伸手掀开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周淮拖着小行李箱走出陈旧的小区,回过头,朝严洛晨所在的那栋小楼望去,久久注视了一段时间后,才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一定出了什么事。
周淮坐在后座,扭着头凝视了一会儿路边飞逝的景物,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我不在的这几天,酒吧里有发生过什么事吗?”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周淮浑身一凛,倏地坐直身体,“他回来了?”
放下手机,周淮的脸色无比阴沉。
万森源!
他竟然回来了。
周淮再次拿出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冷静道:“老万吗?我是周淮……你不用这么激动。本来我没打算要见你的,不过你不该去那家酒吧……那跟你没关系,你最好别再去骚扰他。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等你。”
车子开到了郊区,周淮下车,朝一间残旧的单层平房走去。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锁,打开门后,印入眼帘的是完全不同于外墙残破、敞亮而干净的客厅——小小的空间用乳白的墙漆粉刷一新,地面的地板砖光可鉴人,家具虽然并不新潮,但都美观实用,必要的家用电器也都一应俱全。不只是客厅,厨房和浴室里的一切必需品都很齐备。
可这里并不像刚刚才装修完那样散发着全新的味道。
客厅地板很干净,却有很多细微的划痕;沙发的颜色也不是很深,像是使用年代过久而有些褪色的样子;玻璃茶几的一角有一道明显的裂痕;电视机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厨房使用过的痕迹很重,煤气灶前面的墙砖上已经出现了被油烟熏过的黄色;水槽里残留着几颗米粒和蔬菜叶碎渣;冰箱里储存着为数不多的肉和水果;壁柜里有半袋大米和一把面条;浴室里的牙刷和毛巾还是湿的;面盆里的水还来不及放掉……
这里更像是一个主人并不长期回来居住、却会定期打扫、保持干净利索的居所。
周淮把栏杆箱随便丢在地上,打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现在是大白天,阳光刺眼,可厚重的窗帘却将房间遮蔽得暗无光线。周淮打开灯,走向那张大床的左边,抬手握住床头上方墙上的灯柱,轻轻一扭,房间的地面忽然响起一道石头滑动的声音。
靠近床边的两块地板砖左右滑动开去,露出一个一平米左右的入口。随着地砖的滑开,从黑漆漆的地下冒出几丝冰凉的雾气,隐约可见四五个台阶。
周淮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羊绒大衣穿上,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进那通往地下的通道。
……
58
“洛晨,你怎么把周哥赶走了呢?”酒吧办公室里,苗雨大发脾气,“你到底对他有什么不满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找临时的出租房有多不容易啊。”
严洛晨沉着脸双手抱胸坐在沙发里,闷不吭声。苗雨是他尊敬的人,他不知道他的秘密,不了解他,所以不想跟他发生冲突。
林花花坐在办公桌后面,也是一脸不爽,“我也很奇怪,洛晨你似乎从一开始就特别抗拒周哥,不仅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而且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我对你们俩之间并不了解,仅仅只是知道你们在监狱那段时间有过一些交集,是不是那时候你们产生过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