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芝也是举着手,使劲儿地攥紧了拳头。
冯洛焉感到了不对,急忙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了?林芝你干吗打阿棉?”
林芝气得咬牙切齿,双眼发红,手指指着李棉道:“你问她,你问问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李棉倔强地抬起头,不甘道:“我只是,只是想完成阿爷的遗愿!”
林芝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道:“阿爷尸骨未寒,你倒想急着嫁人,你说说你,心眼儿都被狗啃了是吧?”
李棉反驳道:“阿爷想看着我们嫁人,我要嫁给他看,我要让他在黄泉路上为我们高兴,这有错么?阿冯姐姐!”
冯洛焉万万没想到李棉是这么想的,虽然她是好意,然而……
“你嫁给谁去,阿棉?”
李棉这下低下了头,虚心道:“我、我已经和人私定了终身……”
林芝气得捡起一旁的铁锹,作势要打上去,冯洛焉连忙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林芝?有事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李棉躲在冯洛焉身后不敢喘气,怯怯地看着林芝。
林芝气到直掉眼泪,她靠着铁锹,难过道:“丫头大了,心也野了,不仅和人私定终身,还要在阿爷尸骨未寒时成亲,真是胆子包天了,没脸没皮!”
李棉见她这么贬低自己,也难过得要命,冯洛焉劝道:“别这样说,林芝,我们有事回去再说,这里那么多人,难道不嫌丢人?”
林芝转身就走,“是,我真嫌丢人!”
☆、13寂寞英雄(2)
林芝走到郑老爷子墓前拜了三拜,紧接着拾起一旁散落的铁锹,拖着三四把往回走。
大伙儿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沉默地离开,冯洛焉和李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冯洛焉朝自己娘亲的坟头走去,跪下拜了拜,然后又半蹲着去拔除那些枯黄杂乱的野草。
“娘,洛焉多日不曾来看望你,请你不要生气。”冯洛焉低语道,他神情柔和,嘴角噙着一丝真挚的笑,他在笑给娘亲看。
李棉默默地站在冯洛焉身后,泪眼朦胧地看着字迹褪色的墓碑,回忆起多年前冯姨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孔,与她精湛绝伦的医术,便充满感伤,光阴呐……从不饶人。
“阿冯姐姐……”李棉忽的下了决心,坚定道,“我一定要成亲,让阿爷在地下看着我开心,这样,他也会欣慰的。”
冯洛焉站起来,转过身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阿棉,我一向知道你最关心阿爷,阿爷要是得知你成亲,他也定是会高兴的,只是,成亲哪有那么容易?”
李棉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道:“他说了,只要我嫁过去,不要我给嫁妆,我也不要他的聘礼!这样,我们就两平了!”
冯洛焉诧异道:“这样行么?这不符礼数吧,不吉利呀。还有,那人……是做什么的?”
李棉委屈道:“他家是镇子上开药铺的,家底不差,他也是真心待我的,他说了,只要我肯嫁,他就八抬大轿来村里娶我。”
竟有这等痴心汉?冯洛焉很是惊讶,同时也不解道:“那他家爹娘同意么?”
李棉一怔,眼神变得闪烁,支吾其词:“我、我骗他说家中有两个姐姐操持家事,娘亲早逝,爹爹被征去打仗了。”
冯洛焉闻言,不免叹了口气,他不怪李棉撒谎,若是她实话实说,怕是男方双亲会有些想法,没人教养的丫头总是上不得台面的。
“原来你总是背着林芝玩消失,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李棉低下头,心虚地“嗯”了一声。
冯洛焉拍拍她的肩:“算了,若是那人真那么好,你嫁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你得好好跟林芝商量一下,她心里有多关心你,嘴巴上说得就有多难听,她这人就是这样,你应该知道,这些年她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有好事儿总是不忘你,你也长大懂事儿了,能明白她的苦心。嫁人这事,你还是得让林芝点头才行。”
李棉记下冯洛焉的一番教诲,点头道:“阿冯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我会试着说服她的……”
冯洛焉轻轻推了推她的肩,“那走吧,回去吃中饭了。”
“嗯!”
本来冯洛焉可以毫无顾忌地请李棉来自己家中吃一顿,可现在情况特殊,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与李棉告别,自己匆匆赶回家中。
家……他在半途上反复咀嚼这个字,他曾经有家,有娘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后来娘走了,他便觉得自己没有家了,他住的只是一间屋子,没有温暖的人气,只是抵御风寒的空壳。现在,他又莫名地感受到了“家”的召唤,有人在屋中等他,等他去做饭,等他去照料,他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怀揣着莫名动容的情绪,他颤抖着捅开这把生锈的锁,慢慢地推开柴门,吱呀一声,屋中的景象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只是……男人怎么不见了?!
他慌了下神,几乎不可遏制地焦急起来,脑子嗡的懵了,一片空白。
“萧、萧大哥……”他失了神喃喃道。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过去。
“叫我做什么?”男人冷冷道。
冯洛焉一时缓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道:“你、你还在……”
男人不住皱眉:“什么叫‘你还在’?你是希望我早点滚?哼,我要是能走,绝不会留下来。”
冯洛焉连忙拉住他的手,解释道:“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害怕你要是突然不见了,我、我该怎么办……”
男人嘴角一抽,脸上裂开一丝纹路,觉得诡异:“你能怎么办?我怎么知道?”
面对冷酷无情的回答,冯洛焉觉得有些难堪,他早知道自己与男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些什么,却偏偏要抱有期待,这种感觉真是犯贱。然而明知是作践自己,却还是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这是一剂罂粟毒药,染上便很难戒除。冯洛焉从医书上看来,这种名叫罂粟的草长在极南的炎热之地,果实入药,有镇痛之效,然而一旦使用,便吸食成瘾,神智迷幻,依赖成性,直至癫狂。
冯洛焉兀自笑笑,识趣地转移话题:“那个,萧大哥,你不要总是躲在门后,很容易吓着人的,对吧?还有,你饿了吧?我马上做饭去,你等等哦。”
男人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过后又松开了,他不是榆木的人,自然听出了冯洛焉言语间对他的关心,然而他内心总是有隐隐的别扭,不甘承认自己对一个乡下女子产生了怜爱之情,所以他一次次地佯装无情,他多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叫自己总说些难听的话,该!低下姿态难道会死吗?
把饭菜端上桌,冯洛焉搓了搓手,把男人拉到长凳前坐下,道:“萧大哥,你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我给你夹点菜,你自己试着吃饭,怎么样?”
面对突然要自己自力更生的要求,男人显得有些茫然,然而冯洛焉握起他的手掌,替他解了绷带,道:“之前你情绪不稳定,我必须得喂你吃,否则真担心你绝食,而且手又割伤了,更加不便,现在,你得学着适应自己的情况,不然我一离开,你就饿肚子,我会……”心疼的……冯洛焉笑笑,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男人伸出手,一言不发地让冯洛焉替自己拆了绷带,手上已不再有痛感,他活动了一下手骨,摸索着捧起身前的饭碗,拿起筷子,低头送了口饭。
冯洛焉替他夹了些菜,温和道:“还好吃吗?”
男人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低头吃饭,不做声。
冯洛焉遗憾地想,以后再也不能喂他吃了,哎。每次给他喂饭,总有种亲近的感觉,好似他们天生就是这般亲密无间,相亲相爱。
不过都是错觉、错觉呀……冯洛焉瘪着嘴催眠自己。
“啊,对了,”冯洛焉突然道,“萧大哥,你说两人成亲,男方不要女方的嫁妆,可以么?”
男人停下筷子,问道:“你要嫁人?”
“啊?不是我啦,是阿棉,她要嫁给一个开药铺的男人,那个男人说不要她出嫁妆,我在想,这合适么?”
男人听冯洛焉唠叨过阿棉这人,思索道:“若他们都不介意,何妨呢?”
“我是怕没嫁妆,阿棉嫁过去会受婆婆的刁难。”冯洛焉又想起郑老爷子讲的一个叫做“恶婆婆与苦媳妇”的悲情故事。
男人嗤笑一声,道:“你想得倒是多,若是门第卑贱,受人鄙弃也是难免,这世道本就如此现实。”
冯洛焉忽然担忧起来,食难下咽,“哎,这可怎么办?还是替阿棉凑份嫁妆出来才是。”
“你怎么不考虑考虑自己,倒是围着别人想。”男人为他的烂好心抱不平。
冯洛焉无精打采地扒完最后几口饭,低落道:“我只是不希望阿棉嫁去过得不好,她从小没娘,在外野长的,要是不懂规矩惹恼了婆婆,怕是有苦头吃。”
他就是这么烂好心,因为他热爱小南村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好似冯洛焉的亲人,处处关心他,照顾他,令他无恙地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