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飞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不妥,他对特派员说:“怎么有这么多妇女老人孩子,这恐怕不好吧?”
特派员最近对翔飞的保守做法一直持有保留态度,“这有什么不好,劳苦大众都响应党的号召,越是这样的群体越能体现我们请愿的普及性,大众性。”
翔飞只得回头不知第几次和这些人强调:“进城后只挥旗喊口号,不能随便抢店铺里的东西,不能随便的打砸,更不能伤害县城的百姓。”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发了,在山路间宛如一条长蛇。
景卿出不了城了,四个城门都紧紧锁住,景卿看见了城楼里架起了机枪。
“完了,这下子真要出事了。”景卿在北大时参加过不少的学生运动,就算和警察军队发生最激烈的冲突时,他们也只敢挥警棍,从来都没有荷枪实弹过,可在这个荒僻的边城,这些统治者竟然对着老百姓架起了枪,这是要……屠杀!
南门城楼上的士兵已经看见了接近的队伍,他们的手扣在了扳机上。
当游行的人群到了城门口,看见了紧闭的大门,他们积攒了世世代代的怨怒,不平、悲苦一下子迸发出来,如海潮一般像四周激荡,他们高喊着“还我土地、减赋免税,惩治贪官”的口号,他们挥动瘦弱的手臂,他们第一次敢这样站出来向自己被奴役的生活提出质疑和挑战,他们要寻求公平的真理。
看,那个包着青色缠头的大叔,他因为交不起鸦片税,被保甲逼着用儿媳妇抵,妇人抵死不从,被一巴掌推在石磨上撞破了头,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淌了一地,就因为才八个月的婴儿一直哭,哭的保甲心里烦踩到了狗屎,他就让人把孩子活活钉死在墙上。
那个一头白发的大娘,不,不,她不是大娘,她才只有三十几岁,她十二岁的女儿在六月罂粟花开的时候去打猪草,却被下乡赏花的县长大公子看到了,也不知是花开的太美,还是罂粟把人给迷惑的太美,大公子把小女孩按在花丛里整整襁坚了四个小时,最后还把只剩一口气的孩子赏给了早已经磨枪擦掌的四个狗奴才,等小女孩的妈妈找到她时,她的下身已经给撕烂了,小小的胸脯上全是野兽一样的抓痕,孩子的娘哭天抢地却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发。
他们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因为被迫种植鸦片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粮钱税、火耗税、鸦片税、人头税这种税那种税从出不穷,他们屋不遮风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挣扎在统治者的各种摧残之下,现在已经有人把他们的潘多拉魔盒全数打开,那些愤怒的火焰势必将燃起一场熊熊大火,将这个万恶社会的旧制度焚烧殆尽。
紧闭的大门阻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心中热火燃烧正旺的队伍怎么肯就此被阻挡,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开始撞门,开始用各种农具在大门上敲打,那样的气势和力量开始让大地也随着颤动。
城门里面四周早就围上了士兵,他们在巨大的震撼里更紧的抓住手中的枪。景卿根本就无法靠近城门,那么冷的冬天,急出一身汗。
团结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数万人齐心合力的顶撞之下,城门已经摇摇欲坠。此时特派员充分发挥了他老党员工作精明熟练的作用,招呼各个领导帮着归置队伍,从新让大家有序的排列起来,然后党员和带头的排在前面,呐喊着冲破最后一道藩篱,走向他们认为的曙光。
景卿攥起拳头,眼睁睁看着机枪的火舌从洞开的大门里喷射而去,毫无防备的人们成了活动的靶子,前面的人瞬间打乱,倒下的,退后的,四处躲藏的,后面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继续涌上来,队伍乱了,枪弹横扫,人们相互踩踏,哭声、喊声、枪声交织在一起,是不似人间的尖锐惨嚎。
密密的雨已经打湿了景卿的头发,洇着脸庞尽是湿气,脸上除了眉睫是漆黑的以为别处都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凄厉的苍白。
翔飞因为再次在人群里强调纪律没有赶在前头,当他听到枪声回头时,正看见特派员被机枪把胸膛打成了筛子,他来不及惊呼就看见一层层的人们倒下,没有铺垫没有过渡,死亡的那样霸道决断。
愤怒、恐惧、悲伤各种因素在翔飞的心里燃烧,他拨开身前横冲乱撞的人们大步向前,迎着子弹一秒不停的向前。
“翔飞。”景卿终于发现了他,急的大喊,可是翔飞什么也听不见,他眼里只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溅到墙上,流淌在地上黏稠的血迹。
一颗子弹打在翔飞的肩胛处,巨大的疼痛和冲力让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沾着地上的鲜血,翔飞使劲撑起自己身体,踉跄着站起来,可没等站稳又狠狠倒在地上,在倒下的一霎那,他看到了混在人群里的景卿,他嘶声喊着:“快走!”景卿,快走!“
他的喊叫引起近前一个兵头的注意,看翔飞趴在地上兀自挣扎,他举起枪上的刺刀,对着翔飞的后背刺进去。
景卿的脑壳嗡的一炸,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翔飞”就僵在原地,浑然不觉周围靠近的拿枪的身影。
“龙景卿你这个傻*逼儿玩意儿,跑,快跑。”是刀铭,刀铭冲在翔飞身边,一把握住了刺过来的刀,一手抬枪,给那个士兵爆了头。
景卿见翔飞没事,长吁一口气身子软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杆枪围在了中间。
看着刀铭已经把翔飞从地上拉起,景卿对他们惨然一笑,嘴唇动了动:“快走。”
刀铭的眼都冒出火来了,昨晚连夜有人到寨里送信,说龙大少出了事,刀铭怕他出意外天没亮就下山来,还没进城就遇到了这么一场大战。
刀铭迅速的把眼下的情形在脑壳里过了一遍,计算着他和景卿之间的距离,计算着救他的可行性,最后他牙一咬,提着翔飞未受伤的一只手臂“走。”
“不行,不能走,还有景卿,还有这么多人我不能走。”
“我*抄你妈的傻*逼,不是为了龙景卿老子懒的理你,走。”说着刀铭一手刀劈在翔飞后颈上,夹在腋下随着混乱的人群而去。
这天下午龙山久违的太阳挂在了天边。
昏黄的阳光无力的照着这座边城,照在城门上一个个被刺刀钉住的人惨白的脸上。
城南门好安静,安静的像一座千年古刹,若不是城门上触目的黑紫血迹,若不是地上鲜血横流,若不是城墙上像吊死鬼一样挂着的一排排尸体,谁又会想到在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这一场杀戮,共死了五十六人,伤百余人,被捕十三人,所有人的尸体被钉在城门上挂了三天,引得乌鸦一个劲儿的来盘旋,引得山里的狼一见天黑就在不远处嚎叫。
三天后五十六具尸体全给运到山里喂了狼,龙山的县长陈远桥倒是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起码他喂饱了山里的狼,不用他们在大冬天出来觅食骚扰周边的村民。
老虎凳、皮鞭沾盐水大牢里所有像样的刑具都给被捕的人们招呼个遍,大牢里惨呼一片,景卿刚被抓到就有人认出了他,因为他身份地位的特殊,所以就得到格外关照,只挨了几十皮鞭,比比这些人真是好得多。
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来,三姨太就到了陈县长的府邸,送上一张五万大洋的银票外带一副宋徽宗的丹青水墨画,还有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湖南前名妓。龙山死了五十六条善良无辜的生命,龙山抓了一个大少爷龙景卿,却让陈县长一边在女人身上驰骋,一边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这次他可是赚大发了。
三姨太花这么多钱无非就是要买景卿的一条命,原来在陈县长眼里,景卿是值这个价儿的。
景卿坐在黑黑的阴冷的充满腐臭味道的大牢里,身上火烧的一样疼,却忍不住笑了:“石黑虎,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对不起你,看来这次真的是要抛下你一个人,你一定恨死我了。”笑着笑着,热泪夺眶而出。
第八十七章 刀二相救
更新时间:2013-8-18 10:09:43 本章字数:3544
刀铭带着昏迷的翔飞一路奔逃到山里,找了块干净地方把他撂下,自己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气。爱殩齄玕望着翔飞那张和樱井翔一相似的脸,刀铭有些犯懵,废了这么大力气,就弄出这么个东西,却把老大的宝贝儿丢在了当兵的手里,这下子死定了,老大回来可怎么交代?
翔飞在地上动了动身子,低低的申银出声,刀铭捡起一块小石头就扔过去:“叫什么叫,娘了个东西,纸糊的呀,受点伤就哼哼唧唧的,别烦老子。”
翔飞挣扎着起来,认出了刀铭,他忍着疼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景卿呢?游行的人呢?”
刀铭捋了根枯草噙在嘴里,斜着眼睛看翔飞:“你小子还挺精神的呢,景卿被抓了,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我看我们也散了吧,老子还有正事要干。”
“你怎么不救景卿?”翔飞一听景卿被抓,急急的上前两步谁知动作太大扯到肩上的枪伤,痛的他扭成一团,用另一只手往肩上一摸,全是黏稠的鲜血。
“救,你以为老子不想救,可隔着太远老子救不了,再说了救了他还能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