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到脸上,孔信反而顿时淡定下来,老神在在地嘬一口茶水,冷笑两声,“不好意思,给他介绍工作的正是不才在下你孔哥我。”
罗子庚眼神倏地闪过一丝狠戾。
孔信抬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扯了扯,“傻小子,现在古玩行里已经很少有你这样天真无邪的傻逼了,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正经谈恋爱还是包养小男孩,这些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吗?聪明人会见事不说、问事不知、闲事不管,从我这儿学到本事才是真章。”
罗子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信咧嘴一笑,“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小屁孩。”
伙计端了茶水上来,见两人气氛诡异,强笑,“孔老板你怎么不让我们小罗坐啊,俩大个子杵在这儿吓唬人呐?”
“你们的小罗的屁股金贵,做不得咱们的破凳子,”孔信没好气,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短信里只有一串地址,扫一眼,就将手机收起来,对伙计道,“我出去看货,你看着店,等孟老板来了跟他说一声。”
伙计:“没问题。”
孔信抓着外套,走出店门,回头瞥一眼还在愣神的罗子庚,不禁又气又笑,“还傻站着干什么?走。”
罗子庚二话没说,木然地跟他上车,见车径直开上了高速公路,方茫然道,“去哪儿?”
“桦墅村。”
“哪儿?今晚还能回来么?”
孔信道,“在江宁,能不能回来要看待会收到的是什么货。”
罗子庚一顿,“可是我明早有课!!!”
“哎哟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逃课啊?”孔信随意藐他一眼,道,“我现在就在给你上课呢,咱们古玩行里的走南闯北,没有什么抛弃不了的东西,学校里那几节破课,翘了就翘了。”
罗子庚:“……”
孔信一边开车一边得意地说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一边是学校里华而不实的屠龙之术,一边是哥哥我十年来的宝贵经验,傻逼都知道该舍哪一个,哎,你还想回学校去上课吗?想回去就说啊,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你闭嘴吧,”罗子庚表情痛苦地扭头看窗外:都出城几十里了,在这儿放下来,你打算让我十一路回学校吗?
走高速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桦墅村,孔信将车停在村外,让罗子庚拎起包,两人走进村中,放眼所及,土建楼房鳞次栉比,孔信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桦墅村,”罗子庚一笑,“别的不知道。”
孔信笑起来,二指夹烟,指向路边一个矮房,“这是秦家祠堂,当年的老祠堂坍塌,这是后建的。”
“秦家祠堂?”罗子庚眉头皱起来。
“对,”孔信道,“这个村子在宋朝时出过一个权势熏天的大奸臣。”
罗子庚恍然大悟,边走边两眼打量这个静谧的村落,“我们今天的宝主竟然是秦桧后人?”
“你太想当然了,少年。”
罗子庚:“……”
孔信哈哈大笑,“村子是秦桧的村子,但宝主不是秦桧后人,”他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这附近前几年发掘过一座夫妻合葬的大墓,考古人员发掘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被盗墓贼抢先,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罗子庚吃惊,“新出土的文物不能交易!孔哥,这趟货我们不能收!”
孔信叼着烟,悠闲地看他一眼,“收回来我立马出手,放心,不会被发现的,钻法律空子我很在行。”
“不行!”罗子庚猛地站住脚,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粗声,“孔哥,跟我回去。”
☆、修内司官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孔信稀松平常地扫视着静谧的古镇,淡淡道,“你尝过破产的苦头,该知道金钱有多重要。”
“那也不能犯法!”罗子庚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孔哥,你不缺钱,不需要这么做!”
孔信:“老师都没有教育过你要居安思危吗?我现在是不缺钱,但你能保证我不会在某一天变成穷光蛋吗?”
罗子庚眸子中倏地迸发出一丝狠光,转瞬即逝,他说,“我不会让你变成穷光蛋,就算……就算真变成了穷光蛋,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犯法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孔信看着年轻人认真的样子,心尖突然柔软起来,唇角不由得上翘,伸手扯扯他的腮帮子,“傻小子。”
“嗯?”罗子庚傻了。
“咱们挣钱过日子,都是刨一口吃一口,钱固然重要,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孔信的手指沿着他脖颈下滑,落在心口,指尖戳着结实的肌肉,“做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原则。”
罗子庚傻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玩古的,要厚积薄发、得失随缘、问心无愧,贫穷绝对不能成为违反原则的遮羞布。”
罗子庚眨眨眼睛,“孔哥,你什么意思?”
“傻小子,你真以为我要去收新坑货?”孔信一拳头将人捣退好几步,冷哼两声,抬腿往前走,“本大少腰缠万贯,用得着去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盗墓贼挖出来的那些东西,还带着土腥味儿呢,不盘上个百儿八十年,孔大少会嫌弄臭了自己的手。
罗子庚始反应过来被他涮了,苦哈哈地追上去,“哎哎,你装得太像了,真的,演技一流……”
孔信笑着瞥他一眼,刚要说话,巷子里一辆奥迪迎面开过来,罗子庚拉着孔信靠墙边让开路,巷子太窄,奥迪几乎是贴着人的鼻尖开过去。
“操!明知巷子窄还开车进来,怎么不被卡住的?”孔信骂一句,后怕地摸摸鼻子,如此英俊有型的鼻子万一被挤出个好歹那就亏大了。
罗子庚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去,“我帮你摸摸,没挤扁……”
“滚一边去,”孔信恼火地挥开他,脑中突然闪过司机的样子,一怔,“罗子庚,快看那车牌号,哪儿见过?”
“……嗯?”罗子庚正笑着呢,闻言扭头看向缓缓驶出窄巷的车,眨眨眼睛,“哪儿见过?”
“我要能想起来还用得着问你?”孔信没好气。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孔信突然骂了句娘,脸色变了,“我想起来了,那司机是潘南华的秘书。”
“啊?”
“啊什么啊?就知道啊!你这大脑袋里盛的都是豆腐花?”孔信对他后脑勺呼一巴掌,大骂,“上回咱俩去潘南华公司求购羊脂寿星,结果被老小子涮了的那回!”
罗子庚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他也记起来,刚才车上的司机,依稀就是那次代潘南华出面像丢垃圾一样送了块破玉给自己的秘书。
“你说……那车里坐的是潘南华?”
孔信磨下后槽牙,“可能性不大,以潘南华的身份,不可能亲自下乡来收货,我估计是他秘书代他出面,呵呵,”他抬头往青石板路的深巷中望一眼,突然呲牙一笑,声音里带上一层蠢蠢欲动的邪恶,“酒香不怕巷子深啊,看来真有好东西,小子,擦亮眼睛,说不定今天哥能给你唱一场好戏。”
罗子庚好奇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家伙故作凶狠的样子无比可爱。
两人拐进小巷深处的人家,堂屋挂着帘子,遮挡住日光,大白天显得室内鬼影幢幢,孔信和罗子庚打声招呼进门,王八贤已经在堂屋里了,大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马仔,排场十足。
孔信:“……”
“嗨,孔老板,”王八贤将茶碗随手递给马仔,站起来抖抖衣袖,拱手,朗声道,“多日未见,愚兄甚是想念你。”
孔信面无表情:“……”
“咳,咳,”罗子庚上前笑道,“八千岁您也在呢,我们没来晚吧?”
“不晚,不晚,”王八贤做傲然出世状,“不过就是被潘南华横插一杠子的时间而已。”
孔信低笑了一声,屋里另外几个人脸上挂不住了,他们一边托付王八贤找下家,另一边又搭上潘南华,想着价高者得,没想到时间没卡好,潘氏的人刚出门,就和跨进门的王八贤迎面撞上,漏了馅。
“潘总把货收走了?”孔信淡淡地问。
“没有没有,”主人家立刻捧上一个宝箱,“王爷,孔老板,你们看,这是家父当年的收藏品,如果不是为了买房子,我实在不舍得卖。”
说完,他紧张地双手搓了搓衣角,郑重其事地打开宝箱。
孔信自他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微眯起眼睛,和王八贤对视一眼,两人都靠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出现在桌面上的琮式瓶。
罗子庚适时地递上工具。
孔信拿便携式显微镜仔细观察琮式瓶的釉色气泡,神情淡然,气息绵长,罗子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人在欣赏古玩时整个人都会和平时不一样,仿佛突然之间就收敛了所有的利爪和尖牙,一层老僧入定般的淡定闲适悄然笼罩下来、
“这位老哥,你知道令尊的这件宝贝是什么吗?”孔信收起显微镜,看向主人家。
“听家父活着的时候念叨过,这是一件雍正仿官窑琮式瓶,只可惜口部碎了一点,成了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