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咳了声,眼神示意韩耀——你以为这是顾扫大街的,这是知识分子出脑力的,这个价钱虽然略高一些,但也算合理,你自个儿掂量着办。
韩耀强忍着没说什么,点点头,“成。”
顾青道:“在这儿面试?”
韩耀:“面试?”
顾青自顾自开始逐个介绍身后拿着图纸、平时作业、学位证书和成绩单摞起来一大叠的一干人等。
“因为你说一整套活计全缺人,所以我按一套找的。这三个是我同门,一个老师手下干活儿,家具设计与制造;这两个是我们学校材料专业的;这三个是隔壁大专木材加工技术专业的,这是机械专业的。家具设计,木材工艺,机械基础和生产工艺等方面我们都有掌握,如果信不过我们可以定个试用期。”
老董手忙脚乱翻看学位证毕业证成绩单,韩耀则拿了平时作业细看,虽说不懂,但毕竟干过这一行,门道说不清,好与不好还是能看明白的。一圈轮下来,不得不说,木材加工和家具设计这些人,创意真不错。
至于材料和机械专业的,将来家具厂建成需要引进生产线和机械,材料这方面倒是没考虑,可以定个试用期看看值不值得用,不行就裁了。
定下来之后,一众知识分子要求去家具厂看看,韩耀豪迈的一指背后广袤空地:“未来这个地界就是咱们家具厂。”
众人:“……”
建厂不是简单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建厂、研发、雇人、生产线等等皆需要资金,韩耀手头的钱确实紧乎,但是蓄势待发,只欠东风,韩耀琢磨琢磨,最后勾搭了洪辰,俩人一起倒腾期货圈钱。
本来想炒股票来着,洪辰死活不从,还说:“股票就是小媳妇儿,变脸比变天还他妈快,要不我咋不去媳妇儿呢。咱整期货,跟大老娘们儿似的,咋摆弄咋是,还不要彩礼钱。”
韩耀一想也对,期货前期投入少,基本等于空手套白狼,确实比股票好摆弄太多。这一来二去,俩人投机倒把再次发了一笔。
非常顺遂的,家具厂建成投产,并没有当初小作坊时代的皇冠家具那般火爆异常,但样式新颖,质量过关,在高档家具市场深受欢迎和好评,都是顾青一帮学生的功劳。
老董评价:“搞科研还是任人唯亲的好。校友师兄弟的,好沟通。”各类合同和保密协议等也都是老董帮着的,韩耀曾经在这里吃过一次大亏,长记性了,事后又让洪辰看了一遍,确认没毛病才放心。
洪辰还打趣他:“你再雇个学法律的给你帮手吧。”
韩耀:“对,得有。”
“还瞧不起臭老九,这不处处指望起他们了么。”
“……”韩耀拉长个脸走了。
洪辰笑着感叹:“以前说修大脑的不如剃头的,现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啊!”
一九九七年,一代伟人邓-小-平逝世,股票立刻一落千丈,亚洲金融危机随后席卷而来。好在中国没有入世,影响不大,不似泰国的经济从此遭遇毁灭性打击。朱-镕-基铁腕应对危机,坚决人民币不贬值,积极扩大内需,金冠建材竟也得益。
如此,金冠名声渐渐打响,稳步发展起来。这么多年过去,韩耀的事业终于落成。
再说句后话——后来张杨从上海回来,看到旷地上的家具厂,欣慰欢喜非常,又见到了那位顾青,亦是一愣。
这不就是图书馆那个画素描的农大生么!
初见时,这人看着还青涩生稚,像个正儿八经的学生,俩人在市图书馆经常遇见,三言两语的也算熟识了,只是后来图书馆迁走,大四合院儿化为尘土,张杨也再没见过这年轻人。
如今张杨再一看他,俨然是个成年人了,都念到研究生了,张杨对他的敬佩更甚,只是有一点不明白的,想雇他们这些高材的肯定不少,为啥天大的便宜就让韩耀占去了?
顾青道:“本来不想找工作,也不愁,更不是因为认出以前见过韩老板,又想起你和他认识。其实吧,当时只是想师兄弟赚点儿外快,这次因为快毕业了,老师也赞同我们在实践中进步,真正掌握所学,没想到提出工资这么高,韩老板也舍得,所以就来了。”
这么多因素综合起来,张杨总结就俩字:命好。
不过,张杨回到省城,和顾青说这番话时,并不是当初外出交换学习前说好的半年后,而是一拖再拖,最后延至两年半。
没有人知道,甚至韩耀也不知道,张杨曾想过,不再回省城。
73第七十三章
张杨在上海剧团学习的同时,也顺利参演了他们的新戏,并取得巨大成功,半年交流学习期早过了,因为学习排练新戏延期至十五个月,如今大功告成,他本以为该收拾收拾回家去了,没想到该戏反响空前,不仅加演,还要在国各大剧院进行巡演。上海方面跟省越沟通后,将张杨和另两名省越同事踏上了巡演之路。
随后的大半年里,张杨借着大奖赛开的好势头,作为大戏主角中的一位,随着在各地、尤其是江浙沪地区获得的掌声越来越热烈,张杨在越剧界俨然成为最明亮的新星。
在北京的最后一场结束那晚,张杨在戏迷观众如潮般久久不息的掌声中退回后台,当天晚上刚回到住处,副团长紧随其后找上了门。老太太和蔼亲切地好一阵寒暄,而后笑道:“咱们这出新戏多亏有你参与,否则不能有现在的反响。”
这句话说得藏头露尾,张杨倒是听明白了些,忙顺着她说:“副团您说得哪里话,高抬我了,上海越剧院在全国都是有名的,老师们戏编的没人能比,同事也个顶个优秀,能参与到大家中间已经非常荣幸了,我心里非常感谢剧团的提携。”
老太太呵呵笑,撇脸佯作不悦,不让张杨这么说,“看你这孩子,不要小瞧了自己嘛。戏编的再好,也得演员是好样的,”说着用手指轻轻一点张杨,“你,就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你要是我们的演员哦!那可太——”她手捧着心脏慨叹,形容不出那该有多高兴似的。
她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不等张杨再说话,随后话头又一转,煞是严肃正经道:“不过张杨啊,我岁数大,说什么话你不要计较我倚老卖老。你这个徐派小生学的……好像有些地方不那么地道噢。”
“不过也可以理解,我们这边底蕴怎么说都比东北要深厚,咱们剧团在国内也可以说是首屈一指,这个徐派还有尹派、范派都是工小生,我们都有的!你知道,她们现在都是国家一级演员嘛,这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有数的,还是梅花奖得主!到底还是师从名家的缘故,照我看……”
听这老太太含沙射影的,张杨让她说得心里不太痛快,原本想说金老师的徐派非常地道,该有的都有了,也是老艺术家中非常有名的;不过老太太看着不让他说话的架势,只好含笑点头。
紧接着老太太却嘴一撇,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比不了。”
这“比不了”三个字说得不咸不淡,也听不出意味,好像是说张杨跟人家比不了,又有些像是这些一级演员其实比不过张杨的意思。而老太太的话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不再继续下去,只是似笑非笑,直直端详张杨的眼睛。
片刻沉默后,副团长这才一字一句,声音低却确凿,笑道:“你如果师从我们上越的老师,在上越的大环境下成长,绝不会到今日才功成名就,也绝非仅有今日之成就。当然现在说也晚了,毕竟你原来不是。”而后还遗憾的啧啧轻叹了声。
张杨微微蹙眉,老太太的表情马上又不似刚才,亲切的拍拍张杨的肩,“哎呦,你看都好几点钟了,老人家唠叨,你不要嫌噢。现在还不晚,还来得及,好好休息,明天早晨回上海去。”说罢,笑着自顾自转身带上房门。
这老太太不清不楚一番话,其中隐含的意思,此时张杨脑袋里打过几个弯,已经明镜般彻底清了。
他在不大的屋里漫无目的的绕圈走,猛地向后仰躺在床上,内心少有的澎湃起来,恍惚间又生出大赛获奖那一刻,自己站在世界之巅第一无二的激动。
上越想把他挖走!
估计早在他获奖的时候就开始合计着挖角了。不然凭他如何就能直截了当让他参演大戏?人家平白无故的,怎么偏生联系省越进行互派交流学习?
说白了,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如果是个拿不起来的,大不了留半年撵回去,一旦看好,必然想法子拉拢招揽过来。在著名的上越,如此卧虎藏龙之地受到如此倚重和厚待,有功名有名师,谁还愿意再回北方那个啷当在中上游的剧院,偏居东北一隅?
而且刚才那副团说得半遮半掩,既能撬动人心,又从头到尾没表明什么,更没承诺。就是想把他的心思说活动了,好自己跟省越提出走人换地方。人家自个儿想走,他们上越可没故意挖角,你们剧团不如人,留不住好演员,也怨不上我们。当然如果您就心气儿高不爱来,我们也没哭鸡鸟嚎的留你,咱们彼此都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