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容站在中央的小空地上,说:“我叫张容,今年三岁了。”
那个中年老师温和的笑道:“张容小朋友今天第一天来到咱们身边,跟大家都不熟悉,大家想帮助他么?”
“想——”小朋友们齐声道。
孩童的心性最单纯,也最友善,纷纷举手让老师把张容排到自己身边坐,有些性格比较外向的还主动和他说话。
韩耀在门外观察了一上午,没看到有欺负儿子的,老师讲课也不错,音乐科学算数等等,这些科目都有。午饭三菜一汤,有鱼、青菜和鸡蛋,每人一双筷子一把勺子,饭后给时间稍微活动一会儿,然后进屋午睡。
张容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没有哭闹,一直背着小手认真听课,中午米饭里有大红豆也乖乖吃了,好像吃的还挺香。
韩耀放心了不少,趁着中午孩子休息,也去楼下儿童乐园伸展筋骨,溜达溜达,顺便看看环境设施。晌午的阳光和煦,儿童乐园隐于树下,不甚闷热,倒是时不时吹过一阵凉风。他躺在大象鼻子滑梯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嘀嘀嘀——嘀嘀嘀——
韩耀原本睡得香,忽然被吵醒,表情像头暴躁的狗熊。他侧过身,从腰带皮夹里拿出手机。
“喂?”
对面信号不太好,洪辰的声音断断续续:“韩子,干嘛呢?这老半天才接电话。”
韩耀揉着眉心,道:“今天儿子入托,我得在这儿盯着,刚才躺幼儿园滑梯上睡着了。”
“呦,都上托儿所了。”洪辰笑,又道:“对了,我现在搁深圳买股票认购证呢,操他娘的,排队排出二里地,我马上到了,你买不买?我帮你弄点儿啊?这玩意儿买回来就擎等着翻番。”
韩耀立刻道:“买!多给我弄点儿!”
早听闻深圳拿到股票发行额度,准备发行新股。按照现在的股票发行办法,买股需要先用居民身份证购买股票认购证,股票认购证限量发行,一张身份证限买一定数量的认购证,有认购证等于获得购买资格,之后才能获得股票。
洪辰惯会做投机倒把的勾当,这种捞钱买卖,肯定少不得他。韩耀本来也眼馋来着,别说股票,就是倒卖股票认购证都能扎扎实实捞一笔,但他又懒得往深圳跑,于是想想也就罢了。现在有人帮买,那必须得掺一脚。
“诶,哥们儿,”韩耀问:“你手里有多少张身份证?”
“多少张……”洪辰沉吟片刻,答道:“说不清多少张,反正装了六麻袋。”
韩耀:“……”
“小韶上农村去收的,谁寻思他弄回来这老些,得,我先不跟你说了,这边儿排队给我挤一身汗,我先节省节省体力。”
韩耀应了声,忽然想起来问:“秦韶呢?你俩换着排不就完了么。”
洪辰无奈道:“王八羔子找舞厅蹦迪去了,没影了。”
韩耀:“……”
电话里突然一阵吵嚷,乱糟糟好像是谁挤了谁,洪辰慌忙挂上电话。
六麻袋身份证,这能换回多少钱呢……
韩耀悠哉的仰回滑梯上,正盘算着,又想起张杨以前买的那些国债,这不也快到日子收钱了么。
65第六十五章
韩耀躺在滑梯上做梦数钱,孰不知此时幼儿园里张容已经闹开了锅,等他躺到日头偏西,浑身舒坦得劲儿起身进楼接孩子,从小兔子班门前见到的不是想象中朝他飞扑过来的乖宝,而是遍地狰狞的鲜红,玻璃瓶碎片,抽噎的碎花裙子小姑娘,还有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站在走廊里的张容。
李老师蹲在地上打扫战场,一脸苦大仇深。看见门边的韩耀,忙走过来,笑了笑道:“你好,张容父亲,可算来了。孩子今天表现一直很好,但刚才出了点问题……张容,来。”
张容杵在角落,神情胆怯,本来红扑扑的小脸竟有些发白,今早出门前换上的干净白上衣此时沾满了指甲油,裤子,旅游鞋面上也有,连下巴和手背也溅到不少,让他蹭得扯出长长的道子。听见老师喊,他耷拉着脑袋走过来,抬头间看到韩耀,眼底立刻涌出委屈的泪花,绕开老师跑上前,紧紧抱住了韩耀的腿,将脸埋进西裤面料里。
韩耀看孩子这委屈的,小半天没见居然就给糟践成这样儿,心头登时窜起一股怒火,面色阴沉看向李老师。
那李老师收了钱却没把孩子照看明白,心虚的有些不敢看韩耀,目光闪躲,赔笑解释道:“刚刚午睡时间,张容和李嫣……”
“儿子,你跟爸讲,怎么回事。”韩耀不想听老娘们儿废话,钳住张容下颌让他抬头,拇指抹去滴落在脸颊上的眼泪。
张容攥着韩耀的衣角,愤怒的控诉:“她要往我衣服上抹油!我不干,她就往我身上甩!”
韩耀冷声道:“老师就眼看着?”
李老师蹙眉解释:“他俩的床挨着,在房间最后面,如果不出声音,站在前面是看不见情况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张容已经把李嫣的胳膊挠出血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韩耀额角青筋突显,脸部因怒气紧绷,指着地上的碎玻璃和明显飞溅到儿子下半身的指甲油质问。
李老师身体难以掩饰的一颤,顿了顿,低声道:“我把他们领到走廊处理,李嫣趁我们没注意,用指甲油瓶砸张容。”
“但是没砸中。”她强调,“三岁孩子能有多大手劲,离得很远就掉地上了。李嫣这小孩很难管,她身上经常发生类似事情,我们三令五申,也沟通过家长,但是……家长不是很体谅我们老师。本来上午已经没收了一瓶,也教育了,没想到她身上还藏了一瓶,这……也是我们疏忽。但是您家孩子真把人家小姑娘挠的不轻,等会她家长来肯定还得闹,我们老师也不好做。”
韩耀的大手覆在张容背上,像一座坚实的靠山,令他顿时涌上股胆气,委屈的反驳:“我举手了!老师一直低头不看,她还不让我睡觉,我一躺下她就拿瓶子往我嘴里倒!我才挠她的!”
韩耀冷冷哼笑,好整以暇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好做,别人管不明白自家崽子,我儿子就活该跟着遭殃,是吧。幼儿园老师教不明白学生,这是应该的,是吧。”
李老师语结,想辩解却无话可说。学校规定午睡时间每天轮一名教师看护,防止学生出现纠纷或发生意外,今天轮到她当班,她却没做到尽职尽责,张容举手时,她正往新买的戒指上捆红绳,压根儿没抬眼。
责任推卸不掉,她也无需再辩白。
韩耀冷眼注视着她,良久,笑了声,抱起张容转身离开。
很久以后,张容回想幼年模糊残缺的记忆,隐约对这个李老师有些微印象,但记不太清了,脑海中也并没有多少画面,因为好像只跟她相处过一天,第二天再去幼儿园,他就再没见到过李老师。班里除了脾气很好的庞阿姨,又来了一位严厉的陈老师,一直教到他念完幼儿园。
张容不知道韩耀当时为他做了什么,韩耀也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解决问题,既然要算账,就不急在一时。当天从幼儿园出来,只是开车领张容回家,趁张杨还没下班,给他洗澡换衣服,叮嘱道:“别告诉你爸爸,惹他生气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他都得扑上来叨我。一会儿他回家你高兴点儿,问你什么你就说挺好,记住没?”
张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手抵在韩耀胸口,忽然小声说:“爸,我不想去幼儿园了,我把李嫣挠了,他们都看见我挠她。”
韩耀帮他换上新鞋,而后低声问:“你怕什么?”
张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道。”
“你没错,不怕。”韩耀扶着儿子的肩说,“你挠她是因为她欺负你,你没做错。以后就得这样,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
前院响起门轴的吱嘎声,韩耀侧过脸,对懵懂的张容笑道:“亲爸一口。”
张容踮起脚:“啾。”
晚饭是排骨炖玉米,张容两手抓着啃,吃的满嘴流油,张杨看他顾不上说话,于是小声问韩耀:“儿子今天咋样?”
“挺好,适应的不错。”韩耀吐出一截玉米棒,随口答道。
“那就行,第一天开个好头,以后省心。没挨欺负吧?”张杨确认道。
“没有,我在那儿看一整天,跟小朋友玩的不错,中午也没少吃。”韩耀往他碗里加了块肉,没等张杨再次开口,忽然又道:“诶,你买的几年债券,是不是到日子了?”
“……债券?”张杨仰脸回忆,一拍脑门:“可不!月初就能拿钱了!”
张杨国债买的是五年期,国家还钱还得等两年,但他曾经冒险买了些企业债券,这可真到日子了。最近三年国内,通货膨胀严重,剧团里很多同事都说利率会飙升到疯狂的程度,张杨便跟风买了不少。去年听说有个人去取钱,利润竟然高达百分之十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那人竟然还惋惜这债券买早了,往后还有的涨,晚买一年兴许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