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楼啊,”洪辰慢条斯理道,“韩子没说?”
张杨弹了弹烟灰,蹙眉回想,“可能说过,我没认真听。盖什么楼?你家那样儿的?”
洪辰端起茶杯,“当然不是。韩耀目前的指示是,先起一栋五层办公楼。”
张杨瞪眼:“五层!?”
“盖那么高楼干嘛?!”张杨掰着手指头算账,抓狂道:“五层得花多少钱?卧槽哪能花那么多钱啊!”
“放心吧,韩子有钱。”洪辰一哂,道:“别的我不知道,光是前年我俩倒股票认购证,捞一笔还撑不死他么。”
顿了顿,洪辰又颇有些怨怼:“操他娘的,我俩一块儿整,结果他赚我赔。”
“嗯?”张杨回神,停止算账,不解心道,一起咋还能有赚有赔?
“我俩一人三麻袋身份证,买的股票认购证平分,他那份让我帮他坐地转手,我就给他卖钱了。完后我寻思着,要是买股票攥手里,不比卖认购证赚得多?”
张杨点头:“对啊。”
洪辰一脸悔不当初:“然后我就失足了。九百点刚买到手,立刻跌回400点。”
张杨:“……”
“没招儿,赔钱了只能攥手里等解套。但是它非但干等不涨,还直往下嘎呦。我看这不行啊,越赔越多,我就抛了。结果他娘的刚抛出手,蹭蹭的就窜上一千五百点了。”
张杨:“……”
洪辰一顿唏嘘,而后又释然道:“不过我心里还是挺平衡的。”
张杨:“?”
“它涨没几天又开始跌,跌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幸好我没再买。”最后洪辰啧啧摇头,总结道:“跟这玩意儿合不来,以后说啥也不跟股市沾边儿了。”
张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面无表情啜茶。
这时,东屋传出秦韶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赢喽——!”
张容不乐意的喊:“舅舅你能不耍赖么,你再趁我发大招的时候用脚丫子蹬我手柄,我以后都不跟你玩儿了。”
秦韶立刻嘀嘀咕咕,赔笑小声说不是故意的嘛,蹬一下而已嘛,而后又高声道:“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洪辰闻声,探头瞧了眼,这才注意到:“你家这大彩电不错。”说着起身往东屋走,回头跟张杨说,“我去瞅瞅。”
张杨笑了笑,示意他随意。须臾又朗声道:“张容,离电视远点儿。”
张容立刻乖乖应道:“嗯。”
张容手里正玩的游戏机,张杨记得好像叫什么“任天堂”,是韩耀上次出差回来送的礼物。
其实这东西省城也不是买不到,只是就着这个借口而已。因为秦韶年初给了张容一个WALKMAN,说以后再来,舅舅就送你游戏机。
从此张容便念念不忘了。
小孩儿心里只要惦记上一样东西,就抓心挠肝放不下,偏偏张容又很怕张杨,嘴上不敢明着提起,可能偷偷跟韩耀讲了,于是韩耀就以“出差一趟得给孩子带点儿东西回来”为理由,给他买了台红白机。同时把家里的旧电视顺手卖了,搬回台大彩电,说咱家电视老,换新的看着舒服。
张杨心里明镜儿似的。买电视,其实就是为了配合儿子的游戏机。
要是以前,他俩兴许都能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但现在,张杨不想再因为韩耀溺爱张容而多加指责了。
原来他是真想不明白,韩耀怎么就这么固执的去惯着张容,好说歹说讲不通,他俩也没少为此干架。
直到从吊柜里翻出那张照片,张杨终于有些懂了。
其实说开了,父母对自己的子女总是或多或少寄托了一些期望,也是他们人生中没能达成的愿望。爹妈没得到过,所以希望孩子以后能得到。韩耀这样的男人亦是如此,张杨自己更是这味儿——他没上成大学,所以想把张容培养好,将来成为有文化的知识分子。
张杨理解了韩耀,也希望韩耀能理解自己。毕竟孩子教育问题得相互配合,这不能瞎整,俩人不统一思路容易把儿子整懵圈。于是他旁敲侧击的跟韩耀“谈”了一次,说孩子将来要考大学,得从小培养教育,从现在做起,赢在起跑线上,云云。
但是韩耀没听懂,左耳进右耳出,听到最后不屑的回了句:“念不念大学能怎么地,念书的都他妈是臭老九。老子不念书,老子过得没大学生好?”
张杨:“……”
从此张杨不想再就此问题跟他进行任何沟通,俩人开始各自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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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韩耀瞧不起大学生,扇他嘴巴子!下章容仔就上小学了,韩耀也要变身企业家了=w=【也不敢瞧不起学生了!
68第六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齊蘭若的地雷~\(≧▽≦)/~!!!谢谢=3=
一九九四年夏,韩耀再次到南方与六家厂子联系货物,月余后自徽州一路北上,途经石家庄又逗留了一日,跟水泥厂重新谈妥了价钱,八月末,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四条街。
“舒坦。”韩耀浑身只穿一条大短裤,赤膊搭着湿毛巾,两腿交叠架在茶几上,惬意的吁气。
张杨端了杯凉茶进来,跟韩耀并排坐着,也把脚往茶几上一撂,递给他一张裹了塑料膜的彩色照片,是七月份张容在幼儿园拍的毕业照。
“照的不错。你别说,咱儿子还挺上相。”韩耀笑道,端详片刻,又点头说:“好看,像你。”
照片里的张容和小朋友们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小手背在身后,笑得眼角弯弯月牙儿似的。
一晃眼六岁了,比刚进幼儿园时长高了一截,却不如别家的男孩子壮实,倒是仍跟奶娃时期一样的白皙,大眼薄唇,瞳仁颜色微有些淡。也不知是老天爷通融,还是因为日夜亲近生出了真正的父子缘分,孩子的眉眼长相竟颇有些随着张杨的意思。去年领孩子回祈盘屯过春节,张杨老姨进屋刚见了一眼就拍手道:“哎妈!这爷俩儿长得真忒像!”
张杨没作声,等韩耀欣赏够自家儿子,一杯凉茶也见底了,他放下茶杯,问:“你盖那么大幢楼干嘛?”
韩耀答道:“开公司,不早跟你说过了么。”
“开公司也用不上五层楼啊。”张杨皱眉。
“以后用得上。”他就着张杨的手将那点儿茶根喝了,“过两天领你去看看,到地方再详细说。”
大铁门外卡车轰隆声渐近,发动机突突的响,一双手掐着张容的胳肢窝,把他放到墙头上,张容回头说了句什么,紧接着猴子般从一米来高的砖墙一跃而下,四脚趴地成功降落,随手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一溜烟儿跑进屋。推开门一眼看见韩耀,顿时喜笑颜开,“爸——!”
“来!”韩耀接住飞扑过来的儿子,高高举起,“我掂掂,胖没胖点儿。”
俩人亲热完,张容趴在炕沿边,兴致勃勃拆着韩耀给他带回来的礼物。张杨问他:“今天跟你舅舅上哪儿了?”
张容原本眼也不抬,正皱着鼻头使劲扯包装纸里那层胶布,听见爸爸问话,回过头说:“吃冰灯,还看兵邦球了!”
张杨和韩耀愣了楞,对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是看了乒乓球比赛,张杨不解道:“‘冰灯’是什么吃的?”
“就是,一个碗,里面放老大一块冰,上面有老多东西,啥色都有,还往里倒汽水。叫冰灯。”张容双手舞动,语无伦次的解释,末了说:“甜的。”
韩耀点点头,不置可否的评价:“又是街边儿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小吃小喝。”
每逢秦韶领张容出去耍,舅甥二人的行程中必有街头小吃这一项。俩人买一堆乱码七糟的吃食,要么电影院,要么动物园,最近博物馆搬新址还去看了一回。这次估计不是体育馆就是进了某所学校,在操场上溜达来着。
张容其实很乐意让儿子多跟秦韶在一起,他们俩能玩儿到一块去,张容心里不拘束,而且秦韶天南海北的走,见识广,性格还不是一般的外向,能带张容去很多平时不太能接触到的地方,给他讲讲广袤的世界是什么样儿。小孩儿记性好,听过一遍记得清清楚楚,回来给爸爸们再学一遍,很多时新东西张杨连听都没听过。
洪辰的公司越做越大,秦韶的活计却没怎么变,现在还是大江南北领着车队跑,脚不沾地,“回省城”跟“路过省城”对他而言没有区别。得空回来在家睡一觉,歇过劲儿了来找张容玩儿,有时候中午见面,晚上散伙,孩子送到家门口,秦韶转身就领着车队再次上路,所以经常不进屋坐,甚至没工夫打声招呼,把张容顺墙头扔进来就跑了。
张容总算撕开了包装,掀起纸盒盖子,兴奋的惊呼,捧出一个胖脸白猫,俩眼珠子溜圆,耳朵上别了个粉色蝴蝶结,两只爪在身前固定住表盘——是个小闹钟。
张杨蹙眉:“你给他买这玩意儿?”
“顺便买的,重点在旁边那个口袋。”韩耀如是说。
果然,张容从隔壁翻出一辆遥控越野车,又发现下面居然还有一柄仿真玩具步枪,惊奇不已,抱着玩具撒丫子蹽出门,跑去找月英家闺女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