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咬的!是唯一的胜利果实。
雪里低头看一眼,没说话,专注做自己的事。余光瞥见她扔了手机,手掌按在榻上不自在撑了撑,手指细细软软没力道,抗拒更似邀请。
房间外传来爸妈的说话声,他们说起昨晚的雨,今早的太阳,安排今日行程,说两公里外有个水库,可以租渔具钓鱼,鱼拿回来在山庄后厨花钱加工……
雪里俯身靠拢,“小点声。”
她两只眼睛雾濛濛望过来,难耐地挺着腰,衣服往上跑了大半截,已被牢牢掌控,任凭宰割。
初次很容易就被挑动,一点点刺激都受不得,雪里却仍不知餍足。她已经没了顾忌,这方面她强势又冷酷,且富有技巧,无论是体格还是智力,春信都不是对手。
她的撒娇和眼泪此时不再是有力的武器,初出茅庐的捕猎者引来比自身强大百倍的怪物,她根本无力招架。
蒋梦妍来敲门,问她们起没起,门反锁着,雪里起初并不回应,她也没空回应,她的手和她的嘴各有各的忙。
隔了一分多钟,雪里翻了个身躺平,闭了闭眼,才说:“知道了。”
房间隔音不好,蒋梦妍的声音很清楚的传过来,“我和你们爸去钓鱼,起来饿了自己去餐厅吃饭,下午我们回来吃鱼,知道没?”
雪里答:“知道了。”
爸妈走了,那股紧张感慢慢地卸去,她们也不想进行今天的第二次,春信闭着眼睛摸她,找到她肩窝里那一小块安定,把自己藏在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吻她的脖子,蹭舒服了,小声嘟囔,“好舒服,我好喜欢你——”
雪里握住她的手不说话,昨天下过雨,早晨也没有很热,身体懒懒的,头脑也混沌,难得如此放松,她们便依偎着睡去。少女肌肤相贴,长发纠缠,难分彼此。
下午,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山里的蝉都咶噪起来,她们洗漱后换了裙子和凉鞋,提上画箱找地方去写生。
在山顶的位置,有棵被雷劈掉一半的老樟树,还剩半个树冠能遮躲阴凉,春信摆上花架开始画画,雪里举着相机拍拍树,拍拍山下的城镇,拍拍天上的云,后来开始拍春信。
不知从哪来的一只猕猴,走到她身边探个身子看她画画,又闻闻摆在地上的颜料,雪里拍下几个有趣的瞬间,那只猴没找到吃的又自己溜溜达达走了。
等画完,雪里才把相机里照片给她看,春信吓一跳,“猴子!你怎么不叫我!”
雪里问:“你想干嘛。”
春信说:“握个手啊,打个招呼。”
“……握手,它不揍你就算好的了,我不敢惊动它。”
春信没见识过猕猴的厉害,“小动物多可爱。”
她继续往下翻照片,发现有些还拍得挺好,意境氛围非常到位。她嘿嘿笑,“是我长得好看还是你会拍。”
雪里说都有,她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宽大的裙摆拢在两条交叠的长腿之间,春信站在她身边举着相机翻照片,来来回回看,说:“我发现你很会构图,你偷看我书学的,还是天赋。”
雪里却答非所问,“其实我是个很传统的人。”
“嗯?”春信偏了偏头,“咋了。”
“我想跟妈说了。”雪里抬头看她,“你敢不敢。”
春信慢慢地放下了相机,递还给她,雪里接过挂在脖子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她,绝不遗漏一点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从昨天晚上到今早出门,春信都记不清她们来了多少次,泡完汤在浴室里的她记得,今早上的也记得,半夜的记不清了,事必她迷迷糊糊睡去,擦洗的工作也都是雪里。
春信当然很喜欢她,只是这样的喜欢还是偷偷的,有点见不得光的。
到底是长大了,以前任性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好失去的,现在拥有的东西多了,每一样抓在手里的都不舍得丢,她不知道跟雪里在一起会丢掉多少东西。
也许最后连雪里也没了。
“我不知道啊。”她垂下睫毛,手指把长裙绞出两个大疙瘩。
“你怕什么?”雪里问她,春信的反应让她有点生气,声音也有点冷,有点硬。
她马上就红了眼眶,不安得攥紧了裙子,雪里低头看她凉鞋里几根白生生的脚趾也害怕得缩起来了。
“算了,回去吧。”雪里收拾起画箱走了,春信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走在上次她们接吻的山道上,雪里停下来,春信也不得不停下来。
这里四面都没有树荫,雪里站着不动,给太阳晒,春信也只能跟着晒,她们沉默地对抗。
有上山的客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一家子老老小小,热热闹闹,她们让到路边,站成了两块被太阳烤透的山石。
她们谁也不看谁,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太阳偏了点,雪里把她推到树荫里去,春信抓住她的手,雪里问:“你怕什么?”
她两边耳朵下的皮肤在亮白的日光下,能看清每一根细细的绒毛,她的手又软又胆小地攥着雪里,眼眶憋得红红的,“万一妈妈……”
雪里看着她,看她瘪成一条直线的嘴,眉毛也成个八字,又心疼又生气。
“这么多年,你不了解她?还是不够信任我?”雪里说:“她要把你赶出去,我就和你一起出去。”
春信怕的就是这个,眼泪马上就滚下来,“你别——”
“不可能。”雪里说,“等晚上她们回来,我就去跟她说。”
“你别……”她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想让你为了我那样,你别啊,我们……再等等看吧。”
“蒋春信!”
雪里拔高音量,想说点什么,看见她脸上被太阳晒出的一条浅浅的横过鼻梁的红杠,看淌到额角的的汗,又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她哭得直喘,雪里抱住她,她呼出的气像一小团火喷在脖颈。
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就会变得越胆小,春信对她的不信任埋藏得很深,却还是被挖出来了。
越是这样,雪里越要说,拖着解决不了问题。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很坚固,有时也很脆弱,走着走着,雪里脑子里蹦出来一句台词——
“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她心里一劲儿的想完了完了,春信的中二病传染给她了。雪里想七想八的,自己也乱了。
回到住处,雪里去浴室放水打湿毛巾给她敷脸,刚放出来的水给太阳晒得暖暖,雪里仍它淌一会儿,流出冰冷的水,把毛巾淋得透透,拧个半干才给她敷。
雪里一句话也不想多讲,春信也不敢说话,偷瞟一眼,雪里现在脸色难看,惹怒她没有好果子吃的,春信经过昨晚已经学乖了,该怂的时候怂。
下午太阳快落山蒋梦妍和赵诚才从外面回来,赵诚提着两个大水桶,到处找水要养他的鱼,脑袋一热,说要不干脆放温泉池子里。
蒋梦妍气得,“晚上你就跟跳进那鱼汤里泡,咱全家都喝你洗澡水。”
“哎呀哎呀,昏了头了。”赵诚直拍脑袋,“那放哪里呀。”
“送餐厅去,能吃得了多少,多的送后厨了,让他给咱多整两个凉菜。”
家里拿主意的还得是蒋梦妍,得了命令,赵诚又火急火燎提着水桶走了。
在水库边坐了一整天,她被黑色的小蠓咬得满腿包,快气死了,“虫子专咬我!不咬他!凭什么!”
一会儿又说完蛋了,中年男人迷上钓鱼,就等于娶了第二个老婆,说单位有个奔五的老头,自从迷上钓鱼,家都不回了,夜里也住在湖上专门钓鱼的小房子里,盖被打着手电钓鱼,人都魔怔了……
春信赶紧去找药膏给她擦,药是她随身小包里带的,她皮肤嫩,被虫子叮久也不见好,药膏是雪里给她买的,虫子叮完马上擦药膏,一晚上就能消。
春信蹲在蒋梦妍脚边给她抹药膏,蒋梦妍骂赵诚的声音渐渐弱了,盯着面前的女孩看一阵,忽然说:“春宝三月份满的十九吧。”
春信没抬头,只是“嗯”一声,蒋梦妍又说:“姐姐现在跟你同岁,过几个月你俩上大学,年底她满二十,明年你也二十了。”
春信蹲在她脚边转来转去,不放过她小腿上任何一个虫子包,蒋梦妍叹了口气,揉揉她脑袋,“我十九岁怀的雪里,一眨眼,我的两个孩子都十九了,妈妈老了。”
“妈妈不老,妈妈还很漂亮。”春信仰脸看她,眼睛里带一点乖顺的讨好,却也足够真诚。
雪里抱着手靠在廊柱下,脸上写满了有话要说,但不是现在,她准备吃完饭的时候说。科学研究表明,人在饭后脑子会变笨,因为血液会积聚在胃肠,从而导致脑部暂时性的缺血缺氧。
脑子笨了,就会好说话。早盘算好了。
蒋梦妍抬头去看雪里,母女俩眼神交锋片刻,蒋梦妍已经把她心里想的事全看透。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那些话都是准备给家里另外两个笨蛋听的。
雪里猜赵诚其实早就知道了,春信其实也知道,只是她太胆小了,她被人丢来丢去,丢怕了,现在的好日子也没让她忘了以前的苦。
受伤的心,需要很长很长的日子,很多很多的爱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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