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每当她分神的瞬间,出门前那个躺在地上的下人的凄惨状总是会见缝插针地占据她的思想,血腥的流水,四肢被人活生生打折。
当时她就站在洛云娇的身后,更让夏荷无法忘记的,其实是……
洛云娇不知道自己的侍女脑子的胡思乱想,她一路走过南苑,看着一路熟悉的风景,走上台阶的那一刻,她自信地勾起嘴角。
洛云娇对自己待会的大放异彩毫不怀疑。
因为所有的一切,早就是命中注定的。
尤文轩,她势在必得。
第6章
回到温言这边,待众人落座完毕后,世子也从帘幕后面走出。
温永宁不像温言那样不常出门,他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平日里还养了几条狗,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出门到处溜达,善于结识各路人马,有时候走在路上,温言都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可以打招呼的人,相比自己,更多的是世人只知传言里的安王,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样貌。
众人看到从主位帘幕后走出的俊朗男人,知道这就是组织诗会的贵人,连忙站起身纷纷向世子行礼。
温永宁在外人面前倒是有了世子的端庄气度,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今日我做东,邀请各位来参加此次的诗会,希望大家不必拘礼,尽管畅所欲言即可。”
观察到这位世子态度温和有礼,没有想象中上位者的傲慢,很多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温永宁的年轻人脸上的紧张感消退了一些,对下面的诗会也更抱有几分期待。
温言落后温永宁一步,在温永宁说完之后出来,落座于他身旁的另一个主位。
人群里,有人瞧见温言,能和世子同席,周身气度丝毫不弱于世子,又长得貌美异常,偷摸对同伴议论,“世子边上的看来也是位权贵,不过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都没见过,长得真叫那个一绝啊,莫非是世子的……”说着,脸上露出男人都懂得笑容。
脑子灵光一点的同伴眼尖看清楚温言腰上挂的独有令牌之后,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立即嫌弃地离这口无遮拦的家伙远了一点。
待看到原处的贵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定下心,用气声狠狠警告这家伙:“别暴露你的眼拙,要想你那两珠子还想呆在老地方,就给老子小点声别拉我下水。”
“你这个孬种,你敢和我这么说话,不要命了?”这猥琐男人反而瞪大了眼睛怒视同伴。
同伴无语至极,翻了个白眼,“那位可是安王殿下,你不要命可以再大声点。”
气焰嚣张的男人一听,顿时萎缩匍匐在桌面上,掐着尖嗓:“什么!安王?这女人就是那个魔头?不是说安王素日足不出户,她怎么会来这次诗会?”
“就不该带你混进来的,真是见识短!世子素来和安王殿下情谊深厚,安王殿下好诗好文,也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会来诗会根本不意外。”嘴上说着意料之中,这个人倒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们的声音确实压得足够低,但谁叫场上有个高科技的玩意儿,一切遮掩在它面前都无处遁形。
系统气鼓鼓地说:“宿主!宿主,我听到有人在议论你,还说你是世子是那种,那种关系!”
温言没理会系统在脑海里的大喊大叫,对于自己会出现在诗会的这种局面早在预料之中,大概谣言明日就会满天飞。
世子看到场面气氛有些冷淡下来,瞧见有些人看到温言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目光躲躲闪闪的,他又不傻,当然知道个中缘由。
温永宁看着自己身旁悠闲喝茶的少女,心里无奈叹口气。
温言的恶名声名在外,自己是一直知晓这事的,虽然自己常在温言面前缺心眼,但是两人还是对一些事心知肚明,当初温言作风大变,父亲也是提点过温言兄妹当时的局势和定远侯府的苦处。
当时,谁也没想到刚过四十四大寿的先帝突然病魔缠身,久卧床榻,无论太医院的哪个人都没查出来病源从何而起。没有当朝皇帝控制局面,夺嫡之争也从暗面被四皇子一举挑到明处。
自己是定远侯的世子爷,按理说,那种情况下是得跟温言保持距离,防有站队的嫌疑,他的身份是世子,代表不仅是世子,还有身后整个定远侯对于皇子夺嫡的意向。继续与温言交好,就是在表态定远侯选择了温子薄,这无疑是和四皇子开战,四皇子的作风狠厉,不和当朝太子站在一个梯队上,任谁都知道他的立场了。
生死皆在上位者弹指间。
但幸好,温永宁赌对了。
想罢,温永宁露出肆意的笑,那又如何,世人皆不喜你,与我何干。
温言不晓得温永宁为什么又开始傻笑,扫了一圈眼前的人群,心里嗤笑,不过尔尔,这些不是大梁需要的人。明明她收敛了自己眼神中的锐利,只是扫过众人一眼,但和她有眼神接触的无不躲闪,侧头掩面。只有掠过尤文轩的时候,这位传言中君子美名的白衣青年倒是坦然面对她,神色往常。
温永宁回过神,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此次诗会感谢大家接受我的盛情邀请,来时我瞧见此苑花开得正盛,何不以春花为主,命题作诗,在一炷香之间,无需限韵联句,现在开始吧,不必拘束。”
众人听到了世子的要求,有些仅仅是稍加思索,就提起笔行云流水,有些人就像身上有了跳蚤一般,左顾右盼,抓耳挠腮。此次诗会,鱼龙杂混之人不在少数。
诗未公布于众前,看着面前这些,温言心里已然对这些人的才学有了高下之分。
很快,一炷香就燃尽了。
温永宁开口,“有哪位自告奋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居然无人站起。
此时,温言带着点傲意的口气发声了,“听说尤公子以才学著名,本王也是听闻已久,不知道能不能让诸位先欣赏一下公子现场的才情。”
此话一出,人群里略有些骚动,觉得这位安王开始作妖了,尤公子也不知怎么碍着安王的眼了,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温永宁冷眼扫过那些人,他们也不带脑子想想,如果不是这些一肚子草包的家伙站不出来,场面僵持下去,拂得可不只是他个人的脸面了。
温言可不管那些鼠辈的想法,她率先点出尤文轩,确实是对他作出的诗感兴趣,考校他的才学是否和传言符实,这个是她的思量。
而且,温言还没忘记刚才此人的表现,到底是麒麟还是土驴都要拉出来溜溜不是吗?
总归,小王爷也是带了点恶趣味的。
话题中心的尤文轩脸色不咸不淡,跪坐起身衣袖指尖轻扶过不存在的皱褶,他弯下腰肢先向二座主位遥遥行礼,再转面面向众人时也毫无犹豫,口齿流畅地念出一段词句。
整个过程不疾不徐,带着世家公子传统的体面。
一对七言绝句,平平仄仄,韵脚工整,赞扬的是雨后海棠,词眼无一字提到海棠花,却处处皆有所感。
温言看着场上的男子,念诗的时候眉目清朗,声音平和,周身环绕着一股书卷气,举止大方得体。这样的人,屈居于男女情爱之中折断自己一身傲骨和才学,温言拨弄着案桌上花瓶里插的一支白花,心中闪过一丝惋惜。
众人不得拂面喝彩,男子拍手叫好,女子满目柔情看向场上的谦谦君子,有了尤文轩的破冰,倒是让后续的作诗流畅了几分,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诗词。
就这样一轮一轮下去,有才学的人自然会被筛选出,就像埋土的沙金也会有见天日的一天。渐渐,场上的人能做出新诗的人愈发的少了,众人开始苦思冥想。
但到现在为止,情况也没有出现突变,什么妖女,什么大放异彩,系统的警报也没有再响过。越是这样,系统越是按捺不住自己,在温言的脑海里一边打着圈儿,一边碎碎念。
但转飞了自己,系统发现自家宿主依旧平淡如水,白胖团子终于停下了。
温言接着喝茶遮掩自己勾起的嘴角,她和系统意识相通,系统的动静她都了如指掌,诗会的进度快陷入僵局了,必然有一个人会跳出来。
马上,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洛云娇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静悄悄看着场上斗诗。她完全不着急,一开始上场对她后面带来的惊效完全没有铺垫,只会大打折扣。
要想一鸣惊人,就是要等到场面上才思枯竭的低谷,那个时刻众人已经把期待值拉到最高峰,到时候自己的诗词才会真正地打开成功的门。
洛云娇目露贪婪地盯着前排男子挺拔的身影,像极了一只齿尖露红的野兽觊觎着无害的兔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喉咙滚动了一个来回。
洛云娇艰难地移开视线,扫视了一圈座上的男子,最后一个和她一样龟缩在角落边缘的男人莫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个书生,总觉得有些眼熟,洛云娇硬是从灰白的回忆摸出了一小段。
梦里的世界,洛云娇富商之女的身份其实是没有参与诗会的资格的。所以当初她好不容易用异香迷惑了这个穷秀才,洛云娇才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