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看来那些家伙被打成孙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哥,你这么说自家人,不好吧。”
女孩夹着些重音,毕竟他们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战败者。
男人仿佛没有琢磨透小公主的好意。
“哼,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有脸提这些事。刚才起哄高兴,怎么就没想起自己被打得屁股尿流的憋屈样。”
明明放了狂言妄语又被当众打了脸,阿鲁达却一脸灿烂,他又一次看向早已不见对手的空位,低低地笑着。
温言收回眼神,响鼻热烘烘的生物在旁边凑近了,她安抚似的顺毛。踩着马镫,少女上马矫健流畅,漂亮的动作比之熟练的战士也过犹不及。
完全看不出是个病秧子的安王,拉着手中的马绳,用力夹了马腹,万里挑一的好马消失在了边线上。
疾驶的骏马裹夹着风,温言眯起眼,她享受这种畅快的感觉。
她策马了半日,又是漫无目的地走哪到哪,完全是由着马的性子,不知不觉离着营地已经很远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河边的波粼上,白日的余温也散得快,已经有了些野外露地的寒意了。
温言坐在河岸边的草地上,也不顾精细的衣物被湿漉的水汽弄脏,她掷着手里的圆石片,就是随手一摸就拿起的玩意儿,一朵朵水面点起的花升起又落下。
她试了很多次了,但也没能投到第五朵。
不算泄气,正因为旁人不在,温言才少有的尝试起打水漂。
她看着渐渐消失的波痕,漂亮的脸上有着兴致盎然的趣味。
温言往旁边一探,指尖只有杂草刺软的触感,她才偏过头发现周边的石块已经被她全部扔掉全空了。
但可用的石片,是还有的,掌心些许粗粝的摩擦感引得她曲颈看。
只不过手上的这个是最后一枚了。
扔吗?
眼眸中流光溢彩,温言摸索着手心中倒扣的边缘,斜阳的暖辉恰好印在少女的侧颜上,勾着出色的眉眼。
这一刻温言难得少见的静谧感太有迷惑性了,迷路在树林里的人放轻了脚步,打好的腹稿也被慢慢憋回了口中。
迷路的女孩站停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背影。
安雅有些恍然,原来说的都是真的。
中原的美人是真的一个比一个好看。
那个洛寒珏是如此,现在这个也是。
温言从河岸边站起来,为了方便这几天的外出的可能性,她特地换了套容易策马的便服。最大的不同就是抬手的那一刻,温言不用再撩束起宽大飘然的袍袖了。
她面朝着湖面,那里更深的地方已经有很多次的失败下沉了。
这一块也会步后尘吗?
没有踌躇,石质的坚硬完全脱手前,她听见有人在说。
“这样会落下去的。”
眼见温言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安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硬生生拉高了音量。她又重复了一遍,“会掉得很快的。”
脱口出后,她有些懊恼,本意是想给人提醒的。但她这样突然会不会不好。
会让人心动的眉眼眼神凝着,完全没有被她惊扰倒的错愕。
一声细微的落水声,确实如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所说的,温言手上的最后一枚也没能到达最开始的目标。
五朵浪花,看来是今天看不到了。
她有些可惜。
收手后,温言估摸着马匹也放养到了吃饱的地步了,她摸出一个哨子,哨笛的孔洞转出一声婉转的调音。
绿茵的山野间,风声又起。
收起口哨,温言环臂在胸口前,她未对任何发一言。
全程,温言熟视无睹,完全没有被突兀出现的外来者看到一次失败的恼羞成怒,也没有任何安雅想象中的试探交流。
她闭着眼,仿佛这偌大的河岸边只有她一个人。
作为被忽视得彻底的主角,安雅也是个奇怪的。
尤其是话多这一块。
“你刚才扔了多少次啊?怎么不继续了。我可会打水漂了,你刚才打的姿势不对,要是手再放下来一点,肯定水花可以更多。”
说着说着,安雅就开始往周边草里寻找,这个兴冲冲的样子就像是要给人现场演示一番自己的作为。
她出现在温言视线里的几息之内,本该尴尬的僵局就没有出现过,灵动的声音不算烦人,年轻女孩的清脆和美丽总是不招人厌烦的。
但喋喋不绝的百灵鸟也是非常人能长时间忍受的。
话密,三两句里就出现了一个问句,语气保持着永远向上蓬勃的热情,词尾的每一个语调都在往上扬。
这是安王给这个南蛮公主下的浅薄印象。
马还是没来,耳边的风也没停,温言才睁开眼看着这个绕在她身边话不停的女孩。
入眼就是一张乖巧的笑脸回应着她,杏眼模子的眼型圆美,瞳孔大而明亮,和那天一样穿着红衣,温言的视线落在裙摆的边角。
样板和那日全然无两样,应该是专门配置的服饰,倒是这件有的不一样的细工和花边,是女孩会有的小动作。
温言心里了然。
眼前人依旧没有停下欢快的叙说,温言开口扎心了。
“你最好早点回去。不然那些家伙又发疯的话,就不会那么容易摆平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温言冷着情绪,看见眼前女孩平静下来的端庄,倒是有了几分敌人面前该有的冷淡距离了。
也不傻,脑子转的还算快。
突然冷清下来,一切感官都会被放大。
温言终于听见了马蹄声。
安雅似乎耳力也不错,她偏侧了些肩头,清脆的珠玉声扣声连起。
细细颤颤的,和弓弦声量是差不多的大小。
她口唇嚅动着,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这点沉默下,骏马已经来到了温言的身旁。
马匹的影子完全地罩住了这个小公主。
温言看她,安雅的个子是温言所见的女性中最娇小的了。她突然明白了上次系统的提醒。
那么大个树桩后面,藏着一个小不点自然是绰绰有余。
马靠得近,响鼻也近在咫尺。它亲人,也灵性,探头刚想往人群这边看,安雅就往后退了一步,她明亮的眼睛依旧那般,只是多了些局促。
温言没错过这一点。
本就个子小,在万里挑一的高头大马前更显得如此,但这个反差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了,还是那种会特意偷跑出来闯江湖的单纯傻瓜了。
温言敛下眼,缓和了些心绪。
她抬手,正准备给人遥遥指了个方向。
突然,系统的警告响起。
温言顺着那声警告,尽力往旁滚去,错开向下砸倒的重量躯壳。
随着女孩的呼喊声响彻,滚热的马血划过夕阳的余热,绿翠被染色,嘶哑凄厉的马吼惊扰到了树林的鸟类,天穹看着这混乱不堪的一幕。
遥遥的山头,一个男人阴鸷的目光锁定在那点红色上,他手上的弓弦厉声飞出。
是第二箭了。
正好是温言倒下的位置。
第38章
男人碾碎着指尖的红色,干裂的细屑从他的指缝里落下。他抬头望前看,柳靛盯着草色上晕开的点状血色,神色晦涩不明。
他一身暗青,月光笼着翠绿也照不亮这个男人眼中的阴霾。
“能看出去哪了吗?”
浅椿站在男人身后,她看到了那团干涸的血迹,口吻冷静着扫视了一圈暗色不一的渍点。
“马是当场毙命的,一箭穿入后腿,二箭穿心。应该死得很痛快,直接就倒了。但血迹一直流洒到了那处。”他指着沿路说:“之后的行踪去了树林里,但太模糊了,我已经看不出任何印记了。”
男人指向的那端泥土路杂乱不堪,除了他们的脚步,其余全是泥泞软烂过的痕迹。
这些天好像非常喜欢下雨似的,前几日的雨就淹了好几家渔村,今天午后的雨也是突如其来就惊促而下,淅沥的雨落洗净了狩猎场的血腥气,也毁去了他们寻找的方向。
一切都恰如其分的巧妙,仿佛上天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我应该在殿下身边寸步不离的。只有一匹马,再怎么样我也可以保住马匹,帮殿下做出一个突破口的。”
浅椿说着这些,突然没了尾声。
是她的错误。
浅椿意识到了这点。
从早上开始是一个大艳阳天。她给殿下特意准备了良驹,希望殿下出去散散心会有一个好心情,回来之后就可以吃上热乎的饭食了。今晚还有甜食,是厨子特意新学的手艺,殿下肯定会觉得顺口中意的。
她以为,至少,至少难得的策马可以缓解些昨日南蛮那边莫名传出联姻的消息。
可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她的失败。
安王身边向来沉稳细心的侍女眼神再一次停滞在那滩血,应该浓郁得有些刺眼了。
浅椿静静闭上眼。
两两相对无言,柳靛站起身,他沉默着开始挽起刀把。
得快,他们所有人只有越快,殿下生存的几率才会越高。
男人的脸色肃穆,他的惶恐不安不比浅椿少,只能是更多。他摩挲着指尖的硬块,向前的步伐更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