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君听了花逸的话,跑到了车马喧嚣的大马路,冬日里的行人步伐匆匆,围着巨大的围巾的青年,三两个挽着手臂的闺蜜,街边店面灯火通明,霓虹招牌闪烁不停,他忽然怔住了,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为什么要跑的这么急?脸上怎么会疼呢?他受伤了?
他找到一处专卖店,站在门外的装饰镜面墙前,狐疑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角擦破了皮,嘴角青紫,他突然惊恐的睁大的眼睛,花逸!
他没了命的往回跑,他的花逸!
在花斐君的世界里,除了莫尧死的那一天,仿佛世界再也没有如此令人窒息过,他很庆幸自己在那一刻清醒了过来,不然他又将再一次面临着与挚爱的人相隔阴阳天地。
他终于承认了,不得不承认了,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不就是钱吗,两万块钱算个屁,两万块钱能买来花逸的命吗!他当初连自己的大好未来都放弃了才保住的这么一个人,差一点因为他的一时糊涂而葬送了性命!
他在急救室的门口,靠着冷冰冰的大理石墙壁坐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无助的眼泪不断的下落,轻轻呓语,“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我那么喜欢花逸,我的花逸,我的小小花,我那么喜欢他,怎么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我居然扔下他不管了,我疯了,我疯了……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我要去哪里呢……花逸为什么不在学校,他应该在住校的,我应该在,不对,花逸结婚了,莫尧死了,对对,莫莫死了,我住在花逸的家里,不对,不是,莫莫没死,莫莫在店里,他怎么没接我回家,我家在哪……”
他越想越乱,越想越想不出头绪,只能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想不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心力憔悴,恐惧不安,眼前不断出现的梦一样的场景,他想往后退,想逃避,却已经将自己逼近了最角落里,他对着空气苦苦哀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伤害我了,我害怕,求求你们,我怕,我喘不过气,求求你们……”
冷汗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他脸色惨白,用力的呼吸着,好像真的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喘气一般,双目睁圆,满眼的惊恐,当恐惧将他的力量耗尽之后,他软绵绵的栽在了地砖上,眼前最后的情景是几双黑色的皮鞋向他奔跑过来。
花斐君这一晕,混混沌沌的睡了三天,躺在床上说了三天的梦话,上到店里的生意,下到提醒花逸去喂鸡,令听的人很混乱,他自己梦的也很混乱。
他醒来时居然还格外清醒,顾不上晕眩,一把拔掉手上的针头,猛的掀开被子便要穿鞋去找花逸,原城扶住了险些跌倒的他,皱眉道:“干嘛呢你,扯针头有瘾吗?不疼吗?”
花斐君顾不上疼了已经,他紧张的抓着原城的手臂,焦急的问道:“花逸呢,花逸呢!他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别紧张,他醒的比你还早呢,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看他。”
“我现在就好了!我要去看他!”为了体现自己身体倍儿棒,他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胸膛,刚刚被他扯掉针头的针眼还在兀自冒着小血珠,被他这么一甩,甩在了原城的脸上。
原城无奈的抹了一把脸,“那你总得穿上鞋,披上衣服,我才能带你去吧。”
“嗯!”他飞快的蹬上鞋,抓起放在床边的大衣胡乱的往身上一套,“穿好了!”
原城把他带到花逸病房的门口,刚要推门,花斐君却按住了他的手掌,他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悄悄看着。
花逸半倚在病床上,安静的看着窗外的落雪,半饷,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费劲的从枕边摸出了钱夹,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吊坠,扬着嘴角笑了笑,像个小孩得到至宝一样放在唇边印上一个吻,然后将棉绳的断口处打了个死结,套在脖子上。
花斐君这才看到,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就是他丢了好几年的那个小书吊坠,原来它一直在花逸的身上。
花逸从钱夹的暗格里抽出一张对折过的白纸,边缘已经磨的很旧,不过已经前前后后被粘上了透明胶带,像被塑封过一样,上面铅笔字不知被描了多少遍,最后还用圆珠笔随着着刚毅的字体线条描摹了一遍,时间久了,圆珠笔的油渍在透明胶下有些氤氲开来,他的指尖轻轻摸过那些字迹,为了这个东西,他差点命都没有了,这多么值得他好好的摸一摸。
花斐君站在门外,看着花逸一会对着项链笑,一会对着白纸哭,单纯的像个小孩儿,想到哪就做到哪,他见花逸笑,嘴角微微弯了起来,他见花逸哭,眼眶也跟着发红,很久以前,别说花逸哭,花逸皱下眉头他都会紧张的不行,现在他清醒着,知道花逸为他受了伤,看见花逸掉眼泪,他怎么能不心疼。
“原城,”他转过头,看着原城,郑重其事的说:“我要治病,我要好起来。”
他推开门,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缩着肩膀几乎快要泣不成声,不停的用左手去擦拭眼泪,想要看清花逸的模样,可是眼泪不停的往外涌,他就越发看不清,“花逸……”
“小叔。”花逸胡乱擦了一把脸,不解的看着他,“哭什么?怎么了?”
花斐君走到他身边,指着他的肚子,哽咽道,“你受伤了,因为我,因为我脑子不清醒,把你自己扔下来,我以后按时吃药,去看心理医生,我很快会好起来,我还要保护你……”
花逸怔愣了片刻,不敢置信这是花斐君说的话,他拉过花斐君的手,激动的无以复加,“那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你赶快好起来,然后保护我,嗯?”
“嗯,你别再把药放在汤里了,太难喝了。”花斐君撇嘴抱怨了一声,视线落在花逸手里的破纸上,他一把抽了过来,用袖口给自己擦干眼泪,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晰,呼吸不由的一窒,这个破烂了还被当宝贝,模糊了又被描清晰的,是当年他因为花逸的口误而写下的情书:小小花,你若非我不嫁,我便非你不娶。
“这个……就是我藏在海螺里的秘密。”花逸轻声解释道。
花斐君想去握住花逸的手,可是右手使不上力,刚要抽回手掌,就被花逸反手握进了手心,“花斐君,我长大了,我懂你的心思了,知道怎么疼你了,你可不可以,也给我一个机会?”
花斐君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从来没敢想过,有一天花逸会对他说句话,他很庆幸自己的清醒,所以没有错过,这是最令人欣喜若狂的始料未及。
花逸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花斐君的脸颊,他的脸上还有微凉的湿意,“可以吗?”
花斐君没回答,只是怯怯的向花逸靠过去,很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花逸的同样紧张的呼吸,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在楼顶的天台上,在奔流的河滩上,在静谧的走廊里,他们一直一直错过的吻,终于可以在今天完成了吗?
只要花逸愿意,花斐君的心门本就应该随时为他敞开的啊,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守望的人,一直遥不可及的人,一直假装遗忘却烙在心上的人,如今说要和他在一起,他们有无数个不能相爱的理由,如今终于有一个可以相爱的理由,那便是两情相悦。
走廊上传来一阵交谈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老公……”
花逸叹了口气,又没有亲到,每次都只差这么一点,他们怎么总是差这么一点,一张白纸的距离。
绿茶一手抱着花念尧,看着病床上的两个人,震惊不已,她身后抱着花念斐的红茶满身怒气,错愕的花逸妈,尴尬的原城,还有坐在轮椅上瞠目结舌的花逸爸。
花斐君一惊,马上站了起来。红茶放下手里的孩子,两步夸到他身边,拎起他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直接将他扇了个趔趄,“花斐君!你做人懂不懂得适可而止!当初你勾/引我男朋友,现在你又来勾/引绿茶的老公!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你看不到吗!孩子都他妈一岁了!为了照顾你他们已经家不像家,现在你还要毁了这个家庭吗!你让两个孩子怎么办!”
花逸猛的起身,想去拦着红茶,腹部刀口一阵巨疼,额头顿时冒出大片冷汗,他强忍着疼痛扶着床沿,咬着牙看他们,“你别打他!和他没关系,是我。”
被红茶放在地上的花念斐被舅舅吓个够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花念尧见妹妹哭,嘴巴一撇,也开始跟着哭,让这两个小孩一搅和,病房开了锅一样。
原城马上把小姑娘抱了起来,推着绿茶往外走,“走走,出来,大人的事儿别吓着孩子。”
绿茶也低声哭泣着,站在走廊上和两个孩子一起抹眼泪,“他们的事情是不是不是一两天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原城无奈的叹气,又不能说实话,只好应付道:“我觉得是误会,你别多想。”
花斐海气脸色都跟着涨红,倒是花逸妈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花斐君和何念西,然后和花逸?这不仅仅是好神奇的问题,这简直就是好玄幻。就算花斐君喜欢男人,那也不该对自己亲人下手啊!花斐海觉得自己养了一头狼,上个高中把他们家折腾的一贫如洗,他还为此断了腿,好日子刚过两天这又开始和自己的亲人扯上了,罔顾伦理!他容不下这事儿,他儿子有老婆有孩子,好好一个家,不能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