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局外人,你可以这么建议……”江离望着前方发呆。
文渊说:“其实我能接受。”
江离吃了一惊。
“接受一时,接受不了一世。”文渊补充,“指不定明天就反悔。”
江离微笑:“这才是我的渊渊。”
“所以……”
“所以?”
文渊把衣服脱光。
“做/爱!”
两人第一次车震,倾情投入,忘天忘地,仿佛世界末日。
的确是末日,爱情世界的末日。
文渊决定分手,纵然江离爱他远甚于刘帆,纵然有的是手段打散那段孽缘,他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恩情可以报答;亏欠可以弥补;刘帆在江离心中的影子,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也可以淡下去。这都构成不了主因。
主因是——
文渊收紧屁股下的两片薄肉,用力夹前夫的大家伙,抱着他的脖子,附耳低语。
“你从来没想过,我肯为你变得不男不女;从来不知道,我是臣服在你脚下的。本来可以创造共同的世界,你却一味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我们现在,合体合身,不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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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滚滚东流,万国建筑群在江西岸划出一道美丽的天际线,与东岸新区的现代化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共同见证上海的历史变迁。文渊漫步外滩滩头,环顾新旧争辉的繁华,抚今追昔,却无百感交集的慨叹,淡淡的沧桑萦系于胸,若出若伏,久久无思。
叶环陪在身边,自回南京借钱一刻起,便成了文渊最贴心的伙伴。未必知心,很多时候贴心比知心更暖人心。文渊珍视这份贴心,甚至渐生依赖。人字两划,互相支撑,单笔不成人,单人也不成人。
“你知道他是怎么出卖我的吗?”文渊忽然问。
叶环“啊”的一声,迷惑不解,江离的背叛怎么是出卖?两者的含义有很大不同吧。
“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文渊说。
叶环醒悟,敢情是指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给予他关怀温暖及帮助指导的开发部副经理。文渊的同性恋情结因为他发芽,一般意义而言,他应该属于初恋男人,不过文渊拒绝承认,从没想过和他谈情说爱,自始至终排斥这份感情。
“我想知道。”叶环说,心里默念: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他和老板不合,打算到上海发展,联系了一家外企。”文渊停下脚步,掏出香烟,犹疑片刻,又塞回口袋。
叶环微笑,小梨涡跳跃。原来只有两个人能管住他不吸烟,一个是江离,一个是自己,现在这项权力归他一人独享。
“他的收入很高,可惜花钱大手大脚,每个月又要寄钱给父母,银行卡里所剩无几。”文渊继续前行,天色苍茫,东方明珠矗立远方,黄浦江水波轻柔,“我想帮他,正好遇到一个偶然机会,接到一笔两万元的小软件开发项目。委托方是大学校友,以前关系还不错,很坦白地索取回扣,我答应付他两千元,实际项目额一万八,我俩一起开发,写程序除人力成本外,其它成本忽略不计,一人一半,每人赚九千。”
“你是故意叫他和你一起开发,本来你一个人就可以胜任,是吗?”叶环问。
文渊说:“是的,送钱给他。我爱他,平分钱只是说说而已,他的生日快到了,想将自己的那一半作为生日礼物。我瞒着他,有热衷于带给爱人惊喜的毛病,只把这事告诉了他的一个铁哥们儿。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环也不知触动哪根心弦,脑子反应极快,失声道:“他把你甩了!”
“你一点不缺情商,只是历练太少,有待开发。”文渊含笑点头,“委托方,就是我的那个大学校友很贪心,想多拿回扣,单独找他商议,如果他肯单独开发,可以赚一万二。为了区区三千块钱,他居然同意了。校友立即找我,老板反悔,项目取消。他们狼狈为奸,各取所需,把我一直瞒在鼓里。”
“王八蛋,吃里扒外!”叶环大骂,忽觉哥哥也算幸运,没跟此人同路,否则以其低劣的人品,不定吃多少亏,“最后你是怎么发现的?”
文渊说:“程序有BUG,他急于去上海,匆匆忙忙,活儿干得不仔细。校友联系不上他,迫于无奈,厚着脸皮找我,吐出五千块捉虫。我当时气得脸都白了,他的铁哥们儿得知此事,抓起电话打到上海把他痛骂一顿,并把我的心意全盘相告。他随即返回南京,向我道歉,那天晚上,哭得一塌糊涂。”
叶环说:“道歉有个屁用!”
“还是有用的,我原谅他了,尤其当他说出,他离开南京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爱我……”文渊顿了一顿,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也在逃避,他也在排斥……”
“那就更不应该原谅!”叶环说,“出卖友情,情节够严重的了,何况出卖爱情!哥,他现在在上海哪里,告诉我,我去扁他!”
“哟,很能打么?”文渊笑。
“不是有你罩着嘛。”叶环卖乖,“万一我打不过,鼻青脸肿回来,你替我报仇不?”
文渊望着他的俊美容颜,想象鼻青脸肿的样子,一时无法接受,生出强烈的爱惜欲,说道:“以后不许和人动手,我喜欢美弟弟,不喜欢丑弟弟。”
叶环嘻嘻笑着,往他身边近了近。
“他平时仗义疏财,待朋友没的说,可是轮到自己窘迫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儿,一念之差,不但失去友情爱情,金钱方面也受到莫大损失。”文渊摸摸叶环的后脑勺,语气意味深长,“这才是真实的人性,身处危机才会暴露出来,所以……”
叶环今天有如神助,不等他把话说完,霎时明白了,抢道:“所以江离只要肯回到你身边,你不但原谅他,而且既往不咎,绝不会因此影响你们日后的感情。”
文渊点点头:“爱一个人,要爱真实的他,他的好他的坏,都是他,过于苛刻,也是爱上爱情,爱上自己想象中的爱情影子,脱离现实,不如去爱神爱佛。”
“佛祖也还抛妻弃子呢。”叶环莞尔。
文渊脸一沉,喝道:“大胆小屁孩,竟敢谤佛!”
叶环正色道:“我佛慈悲,小屁孩之语,一笑置之。”
文渊哈哈大笑,“以其慈悲攻其慈悲,佛组也只好吃哑巴亏。”
次日一早,江离回家收拾个人用品,既已分手,自当分居,刘帆如愿以偿,终得一生之爱宿夜相伴。
文渊不在家,携叶环、古岳驱车前往苏州。华凌项目将于今日一锤定音,鹿死谁手,很快便要揭开答案。
古岳焦灼不安,手心里捏着把汗,经久商场,从未有哪笔生意令他如此紧张在意。
叶环则不住盘算,预算师小王做出来的最终预算是2650万,内奸通报给麒麟后,麒麟的报价很可能在2645万左右,文渊和张康华秘密调整预算,封标时偷偷调包,实际报价大约是2640万。设备安装不是什么难做的项目,一般遵循价低者中标原则,文渊拿下项目不成问题。可是利润未免太低了,60万价差,干几个月才能全部到手,即使分到三分之二,也很不划算。而且,麒麟的报价只是预估,如果更低,文渊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情场失意,商场万万不能再失意,接二连三的打击,文渊会受不了的。
叶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猜测内奸是谁,真想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
人活一世,免不了遭人陷害,现代社会竞争激烈,生存压力巨大,想要顺心顺意、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无异于痴人说梦,安全感的缺失,成年人表现得比少年人尤胜。文渊学生时代混黑社会,以求不被人欺侮伤害,说到底是害怕暴力的成分居多,以暴制暴,比起工作后的心灵受伤,直如小巫见大巫。当代文明社会,暴力威胁毕竟不占据主流。
未出校园,叶环便在社会课堂足足上了一课,体验之深,毕生难忘。
“陪我住一段时间吧。”文渊靠着座椅,微合双眸,面无表情,“我不爱做饭做菜,一个人更懒得做……”
“我做给你吃。”叶环接口道。
文渊“嗯”了一声。叶环去握他的手,他没拒绝。
兄弟之间,不必避嫌。
叶环苦苦思索内奸是谁,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隐藏得真够深的……
蓦地一惊,难道是古岳?
三件大礼,唯有华凌项目需要文渊一展才华,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手,其它两件都是白送。古岳是想打掉文渊的自信与骄傲,让他处处受挫,一事无成,从而凸显自己的重要,加强对自己的依赖。如果他和江离不分手,此举可以拉近心理距离,方便以后进一步蚕食;如果他和江离已经分手,那更好了,谁还能构成竞争势态?
争取文渊的心,鲸吞是最笨的办法,失败率百分之一百,蚕食才行之有效,江离不正是一点一滴潜移默化掰弯他的么?
叶环越想越对,难怪古岳紧张,出发之前,文渊告诉他,团队里有内奸,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担心自己暴露。而文渊始终守口如瓶,不愿吐露内奸姓名,想必是为了永远隐藏秘密,便如对第一个喜欢的人一样,便如对江离一样,选择承受,默默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