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连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上去有些无力，背后的光照过来，脸上的表情就隐在阴暗里了。
“你是在记恨我之前对你的利用。”
不是问，而是陈述。
一句话，两个人，三步远。
方祁连不往前走一步，也不再说一句话。
卫子璋不往后走一步，也不再说一句话。
他背对着他，他面对着他的背影。
风吹起，吹了很久。
沉默，也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卫子璋淡淡地抬头看着前面栏杆外的天空，声音很沉，“是。”
他是在记恨他之前的利用，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方祁连就是知道他不想拒绝，所以才能利用他。
说什么利用，其实都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卫子璋不是什么愚蠢的人，只是他知道，世界上总有一些能够让人打破原则的人存在，对他来说，这个人就是方祁连。他不是犯贱，巴望着方祁连利用他，他只是觉得难以拒绝，因为他是方祁连。
就算他再冷静，再冷漠，再冷酷，也没有办法抵抗方祁连的言语。
那个时候，看着方祁连的背影，他才知道，他中毒已深。
其实恨的，也不是他的利用，而是这种利用，是为了另一个人。
所以他不否认，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对方祁连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所以他说——是。
就是记恨，那又怎样？
方祁连天生就是要践踏别人的感情的。
机场那边的录像他也是看了，想必就是洛绝顶这种人，也是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的。
方祁连无话可说，不知说什么，只好看着卫子璋一个人往前走了。
他没有走电梯，而是顺着那边的楼梯慢慢一步一步走。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转角的那一个瞬间，方祁连竟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像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方祁连扯出一抹笑来，总参还真是没用，他现在怎么说也是重犯，竟然丢下他一个就走了。
他记得路，也不用太麻烦，自己下去找秦启也就好了。
只是加不加入总参，还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方祁连刚刚走到电梯边，还没来得及按开门，电梯到了就自动开了，显然是有人从里面打开了。
方祁连乐得不动手，然而里面出来的人却让他愣住了。
那人显然也有些发愣。
方祁连从没见过谭玖痕这么干净的时候。
白衬衣，方格子领带松松地挂着，皮肤很白，眼神很通透，耳朵上的挂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个没影儿，只有那捏着卷宗的手指上，还套着银色的戒环。
谭玖痕显然没想到在这儿就能碰到他，方祁连的事情在国安和总参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他们国安也想招揽这样的人。谭玖痕是因为自家老爷子很看好方祁连，他知道方祁连不是庸才，更何况九州那边对他的评价也很高，他今天来就是想和总参谈谈的。
“祁连师兄，早上好。”
难得换了台词，是很普通的“早上好”。
方祁连于是也点头，“早上好。”
谭玖痕见他一个人，正想要趁机问些什么，却不想秦启竟然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一见到方祁连跟谭玖痕站得近，立刻就开始皱眉，警惕地隔开两个人，站到中间插着。
“谭少，有什么事情吗？”
谭玖痕顿时觉得棘手起来，“不过是看到自家师兄，上来打个招呼。”
“抱歉，他现在距离自由还有那么一段时间。”潜台词就是，现在你不能随便见他。
秦启转头，不再看谭玖痕，反而对方祁连说道：“璋少那边让我再给你看一些东西，看完了，你再决定是不是加入总参。”
一听到“加入总参”这四个字，谭玖痕就暗恨起来，总参这帮人，下手要不要这么快？
“秦部长，如果有关案情的话，我想我代表国安，需要介入。”
秦启倒是不惧，反正卫子璋若是想，绝对不会让方祁连溜走，更何况，即将要给方祁连看的一些东西，的确跟案情有关。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倒是必须说的。他点头，“那么一起来吧。”
方祁连现在跟阶下囚没什么区别，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
只是在离开这一处的时候，他忍不住回望，卫子璋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早早扼杀掉，也好。
☆、第四十八章 男神与大转折（六）
谭玖痕的到来虽然打乱了秦启的安排,但是并不影响大局,招安的事情还在讨论之中，反正国安肯定是要来插一脚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反正有卫子璋在,他才懒得去操心这么多呢。这群黑客,就是能折腾。
这儿是放重要证物的资料室，秦启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方祁连心想也许使他们又发现了什么，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总参还能发现什么了，能查到的都查到了,他们不能查到的也肯定查不到。
秦启给办事员开了一单,然后道：“00289328号证物。”
于是他们被带到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内,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搬上来一个箱子。
包裹的严严实实,拆开的时候也很小心。
方祁连皱眉看着秦启，可是秦启却摇摇头，“拆开来就知道了。”
也许，方祁连对洛绝顶最后的幻想，也会这样简单地就被掐灭吧？
谭玖痕是围观人员，没有话语权，只能在一旁看着。
东西一拆开，方祁连就怒了，“你们总参！”
秦启早就料到了方祁连的反应，示意他冷静。“你本来就是嫌疑人员，我们是有上面批下来的搜查证的。”
那拆开的东西，正是方祁连那饱受欺凌的电脑。
方祁连的眼神从未这样冷冽过，跟寒冬腊月里的冰凌子一样。
“你别生气，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在你电脑的主机里，我们发现了一些本来不该存在的东西。”秦启走过去，戴了手套主机后面的板子拆开，露出里面的集成电路板。
他的主机里有问题？
方祁连头皮一炸，怎么可能？
他走了过去，站在秦启背后看，秦启手里拿着一支镊子，指着电路板中间的那块本来不该出现在那里跟块硬币一样的装置，耸了耸肩，“我们的监测人员说，这是一个信号传输设备。”
其实这样叫并不合适，因为方祁连知道圈里的人怎么说，这种东西，通常被称作偷窥装置，也有人戏称为“千里眼”，其实就是一种监视装置，能够自发记录电脑操作，只要主机在运作，跟CPU保持连接状态，人在电脑里的一切操作都会通过这个装置传输给接收方。
方祁连的脸色一变再变，就是谭玖痕也紧皱着眉头。
方祁连是一名黑客，这已经毋庸置疑。
一名黑客的电脑里，竟然有这样的东西，实在是无法想象。
这比美国搞的棱镜更加恶心。
方祁连忽然有些站立不稳，退后两步坐到沙发上，把自己陷进去，不想再□。
谭玖痕站在场中看着，那硬币一样大小的装置搁在那儿，很是打眼。
秦启他们很聪明，没有将这个装置贸然拆下来，以后说不定还有利用价值。
其实秦启也很纠结，因为这个装置的存在，他们根本无法检查方祁连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一旦有异常的操作，就可能打草惊蛇。
他们都猜得到这个装置是谁放上去的。
方祁连也猜得到。
而且答案只有一个。
洛绝顶。
为什么偏偏又是他？
方祁连这台电脑，配置很先进，是花了大价钱定下来的，使用时间还不到四个月，平日里他独来独往，不与谁亲厚，也没带过什么人到他的公寓去，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能够碰到电脑。
只有洛绝顶。
他竟然在自己的电脑主机里安装监控设备，他该笑洛绝顶很看重他，还是该笑自己终究是识人不明？
天才的洛绝顶……
方祁连按着额头，头疼得厉害。
谭玖痕倒了杯水递给他，坐在他身边，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问道：“他们总参的没一个是好东西，你要不要来我们国安？待遇很好的。”
方祁连也不跟他客气，都到这个地步了，再装下去就没意思，接过水杯来就喝了一口，“你们国安恐怕也没几个好东西吧？”
毫不掩饰的讽刺的口气。
谭玖痕愕然，惊了一会儿，才恍然，这才是方祁连的真面目吗？
以往方祁连都是压着自己的脾气，现在落到这地步了，反而放开了，反正事情再坏，也不过是孔方的马甲再被他们扒出来，他已然一身光棍，什么也不必掩饰了。
一边的秦启顿时笑抽，看着隔壁家谭玖痕在方祁连面前吃瘪，这感觉还挺新奇。
谭玖痕于是无言了。
方祁连想起不久前谭玖痕跟洛绝顶坐在No.52，指不定又是在招兵买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