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白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江以诚一眼,仿佛这个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乔看了一眼缩在简白怀里微微颤抖的景初,于是点点头。
四个男人没有人再多看江以诚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小区里走。
几分钟后他们回到江乔的家里,进屋后景初麻木地坐在他们家客厅的沙发上,简白则在一旁搂着景初,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和见状转入厨房,给景初倒了一杯热开水,然后把玻璃杯塞到景初手上。
景初握着玻璃杯,这才感觉到手中的灼热在一点点驱散他体内的寒意,整个人这才逐渐恢复理智和冷静。刚刚温和说那话的信息量是非常巨大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更不敢相信人心竟然可以如此刻毒。
于是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鼓足勇气才转头看着温和,他发现他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冷静,他问:“你们现在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三个男人纷纷一愣。
最终江乔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温和。温和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上二楼,不一会儿从楼上拿下来一打资料,默默地放到景初跟前的茶几上。
“你自己看吧。”温和淡淡说道。
没有人敢亲口把那些事情说给景初听,他们这些人都是用了二十多年的官宦生涯才像如今这样平静接受人性阴暗的一面。景初的是非善恶观是非常鲜明而干净的,然而他们如今却要亲自把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可这个社会原本就是好人和坏人共存的灰色地带,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使自己不要变成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人。
景初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翻开温和给他的所谓“真相”,然而才看到第一页,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从来没有招惹简伊,因为他俩糟糕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对简伊抱有任何期望。但他以为他俩关系如何糟糕恶劣,都应该只是他俩的事情,跟别人无关。就如他虽然跟简伊非常恶劣,但从来不会因为把这种负面关系迁怒到简白包括简家任何一个人身上,可为什么,简伊憎恨他想要赶他走,甚至不惜逼得他家破人亡的境地?!
——简伊知不知道就因为他和江以诚点燃了那根导火线,他不但失去了他的家,甚至差一点点连景向晚都要失去?!
景初实在想不出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招致简伊如此仇恨。
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一时的心软和感动,答应跟简白复合……会不会这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景初不想看到这一刻这样狼狈的自己,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眼泪不流出眼眶。然而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最终汇集到下巴尖,然后砸落。
那一刻心脏在揪痛和窒息。
他想他真的是非常糟糕透顶的人,正因为他当时的心软,竟然引发景家爆发如此灾难。如果不是他跟简伊之间的恩怨,那他的父亲或许仍跟母亲平淡无奇地生活下去,景向晚也不会因为承受不了打击在深夜割脉自杀。
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原来他才是还所有人陷入绝望和痛苦境地的罪魁祸首,甚至连他如今如此心痛如刀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啊!
不一会儿,忽然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轻轻擦拭景初脸上的泪渍,然后温柔地把他拥入怀中。他的脸紧紧地贴在简白的胸前,然而他的眼泪和委屈就像原子弹瞬加爆发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体内,很快濡湿了简白胸前一大片衬衣的衣料。
简白疼惜得心尖都在颤抖,其实如果当初他稍微注意一下简伊的态度,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然而他太相信简伊了,他一直以为他的表弟是善良的,无论在外面做过什么,他都不会伤害简家的人。可没想到他的这个表弟竟然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想要他和景初分开。
如果说前阵子李叔避重就轻地告诉他简伊在背后捅他一刀,只是简伊触碰到了他的逆鳞,那如今从江乔这里得到的信息,则让给简白清楚地看到简伊所作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底线。
简伊如今的一切是简白给他的,自然,也能拿回。
☆、第十八章 我终究无法取代他
景初已经不记得生命中有哪个时刻,能像最近这样眼泪总是克制不住地泛滥。当然,也没有哪个时刻,会像最近这样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
之后景初在他们家待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后,景初才跟着简白离开。
两人一路无话,所谓的言语在一连串的现实的打击面前已经变得苍白无力。是呵,为什么别的小情侣虽有吵闹但总体顺风顺水,而他俩自从复合后就没一天消停?
可无论面临怎样的打击和磨难,生活总仍需要继续下去。
他们一起上了车,简白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开出小区。然后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景初:“阿初,你今天怎么过这边来?”简白其实这么说也不过是想缓解彼此沉默而引发的尴尬,说白了就是没话找话说。
可景初一听,浑身却忽然绷紧和僵硬。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根本没错啊,凭什么他要感觉到尴尬和心虚。于是僵了半秒后,景初生硬地说道:“我今天本来想过来收拾东西的。”
景初没有直接说他碰到路远,因为他实在问不出口:简白究竟对陈昔是怎样的心态,才这样大大方方地把一套价值一百多万的公寓送给他们?他知道他们那个阶层的人出手大方,经常一掷千金,可简白大方的对象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前情人陈昔?!
简白不应该这样剪不断理还乱,他不再是单身,难道不应该为了景初跟陈昔保持一定距离吗?
“抱歉,”简白心里有些混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够让景初理解,“我只是……”
“你只是想物归原主,对吗?”景初淡淡地打断简白。这一连串的事情给他的伤害太多了,景初如今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感觉到灰心。
“……”简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景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心灰意懒地勾勾唇角。然后他靠在座椅上,把连扭向窗外,闭上眼睛,终于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都没感觉这样绝望过,各种各样的压力和难受逼得他无法喘息,根本不知道这段艰涩困苦的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他甚至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跑到楼上干干脆脆地跳下去,如此寻求解脱。
他在这一刻忽然理解景向晚为什么选择割脉了。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如流星划过夜空倏忽不见一样,快得甚至让人怀疑刚刚所见的真实性。景初很奇怪,刚刚虽然产生这样的念头,但完全没有付诸行动的强烈欲望。他终究还是不甘和不舍。
车子平稳而缓慢地驶出小区,进入马路,然后驶向回家的路。
然而景初像骤然间被惊醒了似的,猛地直起身,随后又颓然地靠在车椅子上。他没敢回头直视简白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太任性了,可真的没办法跟简白一起回去面对这样的鲜血淋淋的现实。
他忽然很想回家,大概所有在外面受了很严重内伤的人,在无法直面现实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回到从小无理由疼爱和包容自己的父母身边,以求心灵的片刻宁静。
“简白,”景初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咬牙坚持说道,“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一起回去面对李叔和有可能出现在我们家的简伊,我怕我见到简伊连杀死他的冲动都有了,你送我回我家吧。”
简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缩紧,幸而多年的官宦生涯练就了他极其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才勉强保持自己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这是简白认识景初四年多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表达他强烈的憎恨。景初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看待所有人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对方往好的方面想。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让景初这样的人,咬牙说出“连杀死他的冲动都有了”这句话。
简白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失败:把景初逼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简白如此沉吟了片刻,最后他只能咬牙答应道:“好。”
两人终于无话可说。
一个小时后简白把景初送到景初家小区外的大铁门旁。他本想送景初上去顺道在他们家坐一会儿再离开,可看到景初的神情,就明白景初未必想让他送。景初如今大概一个简家的人都不想看见,或许他不想见的姓简的人中,也包括他。
简白那瞬间有太多话语想说却最终哽在喉头,如果景初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们都能相安无事地一起搬去S市,然后假装那些事情从未发生平静而欢愉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简伊的存在却如一把锋利寒冷的刺刀生生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口子,明明他们都没有做错,可彼此的那道裂痕却再也弥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