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市里这次大规模的打击同性恋,是因为前不久一名同性恋外商在他们聚集的场所被抢,还被捅了刀,虽然没死,但性质恶劣。
这是苏尚喆第一次听说同性恋,发现原来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藏在社会的角落,有自己的集会地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那晚公园门口,就是他们聚头的地方之一。他们碰面,找自己合意的对象,然后也许会开始一段恋情,也许只是解决生理需求。
尚安琪对他们这种行为很不理解,还因为两个儿子竟然被抓起来和这类人关在一起感到愤怒和羞辱。苏尚武倒是很看得开,他劝尚安琪,“管别人怎么过生活?咱们走好自己的路就行。”
同性恋三个字,好像一把钥匙,拧开了苏尚喆心底一个隐秘角落的小门。尚安琪眼中的厌恶,让尚喆莫名恐惧。苏尚喆开始观察周边的人,特别是路过那座公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扭头去看。他在彷徨中艰难地度过一周,脸上的异样让家人很担心。苏尚武以为是被那次抓走吓着了,还专门带他去了一趟游乐园。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在意什么偏就会看到什么,游乐园之行起先苏尚喆还是很兴奋的。虽然自小家里人没少带他出来玩,但上了学之后毕竟是少了,特别是初中之后,他是大男孩了,再也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游乐场这种地方,男女朋友一起过来的比较多,再者就是一家几口,或者成群结队的同学。尚喆坐木马,尚武背着相机在围栏外面冲他挥手。十六岁啦,仍然看不出有大孩子的模样。苏尚武背着相机想,一家人把弟弟保护的太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将来走上社会,势必是会遭受打击挫折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顺着他的心。他想着还是赶紧用筹到的钱和贷款在这边把商场搞起来,那样的话等弟弟读大学,家里也富裕起来了。等到弟弟毕业招工过,凭自己的本事,总该少受很多罪吧。苏尚武被自己捡剩饭睡大街那些日子弄怕了,真不敢想如果自己白生生的弟弟要是一个人跑出去,能都受得住那份罪。
他这边这么想着,那边苏尚喆玩的脸上总算见了笑。每回转到苏尚喆这边,都露着白牙冲他挥手笑。要么说心里有什么就常见到什么呢,苏尚喆眼睛扫了一圈,看见躲在一处便利店后面接吻的男人时想,一个人产生的磁场真是可怕,竟然什么不该看到的都被他看到。
苏尚喆一双眼一直盯着便利店后面,两个人应该是吵了架,个头稍低的那个被高个子箍在怀里,胳膊扭曲地别在背后。低个子那个脚下不停的踢,最终被男人夹在腿间。那是一场骂架,或者是一场强迫的猥亵,抑或者是情人间的推搡,苏尚喆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两个人四片嘴唇交缠在一起,看见高个子的大手托着低个子的屁股极力往自己身上摁。
木马还在上上下下晃动着旋转,苏尚喆脑中出现某些画面,瞬间有点眩晕。有女人尖叫,那边两个人在乱哄哄的气氛中牵着手跑开了。
苏尚喆是被尚武从木马上抱下来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像纸。
“这种人渣,都是要的艾滋病的。”
“哎哟,上次不是抓过一次,还敢这么败坏社会风气。”
“一群变态!”
“呸!”
不知道谁啐了一口,苏尚喆抖了一下搂紧尚武的脖子。本来是想带着弟弟出来散心,谁知道中途莫名的弟弟就像丢了魂儿一样。苏尚武自始至终没离开,总觉得他的异样和被人赶走的那两个人有点关系。再一细想,好像自从被抓进去再回来,这个乖巧的弟弟就有点不太正常。
也没坐公车,苏尚武找着有意思的话逗着说,半天没听见回应,干脆背着他沿着绿化带走。周末,路上行人不少。快到家的时候背后的人长出了口气说:“哥,你有白头发了,你才二十四。”
“嘿,哥老了,生命都用掉三分之一了。”
“胡说,咱们家的人都长寿,能活到九十多。”
尚喆扒拉着他的头发,低声说:“哥你先别动,我帮你拔了。”
苏尚武乖乖站在那,等着头皮疼了一下,尚喆拿到前面给他看,“瞅瞅,全白了。”
“呵,还真是。”
又走了一段距离,苏尚喆趴在哥哥肩头低喃说:“哥,我病了。”
这真的是一场病,迅速抽空了苏尚喆身上的生机。没有人知道他午夜梦中有谁出入,没有人知道他在旋转木马上那种那一刻跑出来的是什么画面,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病了,更没有人知道他是经过怎样的恐慌和心理斗争,最终还是败给了心魔。
他病了,无药可医。他竟然会想念一个男人,不仅是心理上,竟然梦中身体也会贴近。
尚喆梦见了那个许诺给他写信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是他幻想出的袁大军长大后的模样,面部甚至是不清晰的。袁大军啃着他的嘴唇,像游乐园他看见的那对那样揉着他的腰和臀。他觉得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像是要飘起来。他感觉身体有一处酸软无力,又有一处坚硬如铁。他在那双手的抚摸中失了神志,然后在最快乐的那一刻醒过来,摸摸裤衩,已经湿了一片。
19.两枚肩章
苏尚喆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该和那些人一样被关进监狱里。他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会做那样的梦,而梦里竟然是一个男人。他不敢告诉家里人街上有帅气男人微笑着走近时他会心跳,他想让袁大军回来,被他拥抱。
苏建之带着儿子跑遍了市区的大小医院,苏尚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下去。他不再笑,那双眼睛也不再水灵灵的转来转去了。他开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甚至对课本没了兴趣。如果放在之前,耽误一节课苏尚喆也是不肯原谅自己的。而现在,尚安琪说,先帮多多休学一年吧,他竟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苏尚喆在想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想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如果妈妈再也不愿意抱他,一家人再也不愿意亲近他,大家都远远的躲着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苏尚喆的“病”在一场轰动半座城市的自杀事件后到了最严重的阶段。死的人苏尚喆见过,就是那夜被抓进去后见到的那个很清秀的男人。男人死在公安局对面,是从对面那座五层楼的顶楼跳下来的,据说死时眼睛还瞪着公安局的方向。
传言向来是可怕的,苏尚喆听说那天竟然逃了课,跑到了那里坐了半天。现场被清理过了,水泥人行道上还有一片被沙土故意埋掉的血迹。苏尚喆坐在花池边对着公安局的门看了很久,最后是被急得差点报警的一家人找回去的。被找到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苏尚喆焦躁、忧郁,控制不住地啃咬自己的手指,尽管那双手已经被尚安琪层层地包裹起来。苏尚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尚安琪他们靠近。苏建之请了医学院的熟人过来,可似乎越多的人用观察病人一样的眼光看他,他就越焦躁。
尚安琪这个地地道道的市里人,竟然想到了学农村跳大神的烧纸灰给儿子喝,既然是身体没问题器官没问题,那肯定是被什么邪门的东西给缠住了。袁大军的突然出现,就是在苏家人仰马翻的时候。
苏建之送走另一个医学院的老教授,门口老教授说:“小孩心里应该藏着什么事儿,身体上没问题,可耐不住心里不通透,肯定也跟着掉肉。若真不行,找个搞心理的给敲敲,说不定排解开就好了。”
“能请早请了。你不知道,多多脾气有多倔。他不想开口,谁都说不听啊。之前请了个,咱们市里头有名的,越问他越伤自己。人家说,再好的技术,也得孩子配合才行。还说……唉,我这幺儿子从小疼大的,能往精神病院送吗?别说是没毛病,就是真是那毛病我也自己个养着。”事实上已经有医院给做出抑郁症的诊断,还给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老爷子不让吃,他们夫妻也不敢让吃。那些要安定作用大,吃得多了肯定要出事。
“多排解排解,会好的。”
袁大军站在不远处,戴着一崭新的军帽,一身绿色军装,扣子在阳光下有点闪光。苏建之扭头准备上楼,袁大军咧着大嘴笑着喊:“叔。”
苏建之扫了一眼,心想这哪个部队的,大白牙一呲可真够憨实。脚都进了楼道了又猛地倒回去,疑惑地问了句:“大军?”
“嘿,叔,多多呢?”
苏建之看着已经蹿得估计超过一米八的袁大军鼻子有点酸,他嫉妒了。这犊子怎么就越长越结实,自己家那个怎么就总出事儿呢?本来就白,现在瘦得胳膊上都能看见青筋了。
“叔,多多呢?”
“家呢。”苏建之抹抹眼角,过去拍拍袁大军的背。贼孩子比他还高,贼孩子还活着呢,比他的多多健壮的多的多。贼孩子,招人嫉妒!
袁大军想过很多次他和苏尚喆的再遇,他觉得苏尚喆一定会跳起来揪着他的耳朵说,王八蛋不给我写信!王八蛋不回来!
苏尚喆,他的多多,肯定会哭得哽咽,然后再想办法揍他一顿。袁大军都做好胳膊被掐紫耳朵被拽红的准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