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朔也不曾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能说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话来,虽然十分不中听,但他心里也明白,端木家族之所以连年被濮阳家族压制,与其说是气数尽了,不如说是家族内部不够团结,只把家族日渐衰弱的原因全部归咎于族长个人实力太弱,却不曾在自己身上寻找过原因。
如此一番深思,端木朔开始对月刹刮目相看,和颜悦色却又不失威严地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濮阳月刹。”月刹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端木朔,答得干脆利落。
只听“啪”一声脆响,端木朔手中茶盏跌落在地,瞬间砸得粉碎。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端木朔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缓缓朝月刹走来,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面容,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谎言的蛛丝马迹。
月刹依然显得淡定从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濮阳月刹。”
端木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渐渐移至他手中长剑上,他此时才觉察出,这柄剑的剑身始终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蓝色光晕。
他眉心动了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象征着灭灵一脉族长身份的新一代辟邪剑幽蓝?
此时其他几位长老也逐渐猜到了月刹的身份,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濮阳家族新一任族长濮阳月鹤下令诛杀的家族叛徒?”
月刹冷哼一声:“叛徒?幽蓝剑在我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几位长老都沉默了。他们虽然不是濮阳家族的人,但对于濮阳家族的族长任命方式还是有所耳闻的。
可以说,在皇甫、端木、濮阳、空桐四大家族中,唯有皇甫家族因为子息单薄而实行尊主世袭制,其他三大家族都是实行族长禅让制的。但这三大家族在选择族长继承人的方式上,却又各不相同。
端木家族是先由各旁支推选出符合条件的少女们,经过层层考试历练,选出灵能力最强的一名女子作为族长继承人。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公平、公正,但因为历届少女们的总体实力参差不齐,导致有几任族长实力很强,但也有几任族长实力平平。
空桐家族因为拥有预言的能力,通常由族长通过预言的方式指定族长继承人。但预言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立竿见影的,不到最后很难见出分晓;而且由族长一人指定,难免存在一些猫腻,但这又不足为外人道了。
濮阳家族则用辟邪剑来象征族长的身份,每一位族长所拥有的辟邪剑,都是由前一任族长命名并亲手赐予的,赐剑仪式就相当于是族长继承人的选定仪式,族长与辟邪剑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牵绊,一把辟邪剑只跟随一位主人,从赐剑的那一瞬间开始,一直陪伴着主人进入坟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忠贞的剑。
所以当月刹亮出幽蓝剑之后,几位长老都倒吸了一口气,濮阳月刹的真实身份已不容置疑。
第四章 分工合作(六)
端木朔遣退了众人,独独将端木花楹和月刹留了下来,似乎有要事相谈。
几位长老便各自回去了,皇甫寻、阿错、雪烙以及端木蓉可四人,则被管家引至偏厅里候着。
管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清楚方才在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端木朔如此做派,便知道那月刹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么与他一同前来的这几人,也务必先好生伺候着。
他命家仆为这几人端上茶果点心,请他们安心享用,然后便退了出去。
端木蓉可似乎尚未从濮阳月刹真实身份带给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拍着胸口喃喃自语:“天呐,我刚才见到了谁,濮阳家族的前族长继承人?”
雪烙却不似端木蓉可这般吃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是啊是啊,真是想不到,月刹居然这么厉害。”他虽说着想不到,脸上却笑嘻嘻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接受不了的。
端木蓉可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可是跟他一伙的,之前你们居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雪烙耸了耸肩:“我们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被人追杀,倒在我们家门口昏迷不醒,我们也就顺手把他给救了。他只说他被本家的人追杀,这又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既然他不愿意多说,我们也没必要逼着他说,对吧。”
端木蓉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们就这样把一个被人追杀的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这么久?你们难道不怕他……是坏人么?”
雪烙很迷惘地反问端木蓉可:“什么是坏人?”
“这个……”端木蓉可自己也被问懵了,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雪烙自顾自地说:“如果单从品性上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话,我敢肯定地说,月刹他绝对不是坏人。而且当时濮阳本家那么多人追杀他一个,他都差点死掉了,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保护弱者的吧?”
端木蓉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雪烙说得有道理。
另一边皇甫寻和阿错却在低低说着悄悄话。皇甫寻道:“月刹这一次坦然表明身份,是打算正式站出来跟他兄弟对着干了吗?”
“也许吧。”阿错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在果盘里挑挑拣拣。
“可是他这样贸然公开身份,不会有危险吗?万一他那兄弟听见了风声,派人追杀过来怎么办?”
“安啦,”阿错拍了拍皇甫寻的手背,“别看月刹平日里木木讷讷闷不吭声的一个人,其实那家伙城府深着呢。之前杀年兽的时候,他为了隐瞒身份,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在我们面前露出真功夫;如今见着了端木家的几位长老,他反而干脆利索地亮出了身份,肯定是事先有了万全的准备了。你就别为他瞎操心了。”
“哦……”皇甫寻虽然这么应着,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错又喃喃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舅舅留下月刹,究竟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皇甫寻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哪样?”
阿错突然拉着皇甫寻站起身:“走,我们听墙角去。”
“哈?”
“你不是担心月刹吗,我也挺好奇我舅舅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听听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吧。”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被发现了……”
“这个好办,我施个隐身术,没人看得见我们的。”
皇甫寻还是皱眉看着他。
阿错不耐地道:“放心啦,我的灵能力比我舅舅高出不知几个段位,小的时候我经常隐了身偷偷去我舅舅书房捣乱,从没被他逮着过。”
雪烙正与蓉可聊得起劲,见这两人往门口走去,好奇问了句:“你们去哪里?”
“撒尿。”阿错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两人一走到门外,便隐去了身形,然后大摇大摆地往正厅的方向去了。
却说端木朔将月刹留下之后,恭恭敬敬请月刹在主宾的位子上坐了,自己则原地踱了几步,捻着胡须似在思索着什么。
月刹也不去管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来细细地品。
他对面的端木花楹依然低着头反复绞着手中的帕子,却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偶尔也会偷偷抬眼瞄一下月刹,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连看他一眼都是在偷腥。
她这细微的举动并未引起月刹的注意,倒是一丝不漏地落入了端木朔的眼里。
端木朔眉梢微颤了颤,眸色逐渐清明起来,似乎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法,脸上渐渐堆起了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开口道:“濮阳……少主。”
他原本想称呼“族长”的,但转念一想,毕竟濮阳家族族长的位子现在还被他的兄弟濮阳月鹤占着,这一声“族长”叫得不妥,而“少主”则比较符合他曾经是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同时也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至少并未像濮阳月鹤那样将他视作濮阳家的叛徒。
月刹听见端木朔唤他,于是放下茶盏,淡淡道:“‘少主’什么的,听着怪别扭的。端木长老毕竟是长辈,直呼我‘月刹’无妨。”
端木朔一听,心里更是踏实了几分,问道:“月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月刹轻描淡写地道,“之前我念在手足情分上,一直对月鹤颇有忍让,但他却处处置我于死地。我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手足情分在家族权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文,既然他对我无情,我也无需再对他有义。”
端木朔颔首道:“你有幽蓝剑在手,便占着极大的优势,无论濮阳月鹤如何强词夺理,这幽蓝剑只认一个主人,这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幽蓝剑只认一个主人,这是各大家族都知道的事情,月鹤又岂会不知,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幽蓝剑上做文章。”
“哦?”端木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趁老族长病重之时,日夜在族长病榻前衣不解带地照料,这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老族长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回忆说前一晚老族长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且有验尸官作证,说老族长并非自然死亡,而是毒发身亡。如此一来,我便成了杀害老族长的最大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