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往端木本家的所在地泱城疾驰而去,两日之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端木蓉可因是端木旁支家主的嫡亲女儿,近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常跟着父亲来本家窜门,因此对本家宅院并不陌生,一下马车便嚷着“长老太爷爷”飞奔了进去,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见是端木蓉可,只当她像往常一般来窜门,并未出手拦她。
雪烙是第一次见到端木本家的宅院,好奇地跳下马车打量了一番,然后招手让月刹也下来,对他道:“大家族就是不一样,连宅院都修得比寻常人气派得多。”
月刹只是瞅了一眼,凉凉撇嘴,不以为然地低声咕哝:“不过是个走向没落的家族罢了。”似乎根本没将端木家族放在眼里。
雪烙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转身去召唤皇甫寻和阿错。但是这两人都没给他面子,仍是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皇甫寻回味着刚才端木蓉可那一声清脆响亮的“长老太爷爷”,好奇问道:“你们端木家竟还有太爷爷辈的长老么?我记得除了你舅舅之外,另外两位长老的年龄也不算太大吧。”
阿错嘴角抽了抽:“她唤的太爷爷,就是我舅舅。”
皇甫寻震惊:“你居然这么老了?”
阿错炸毛:“你才老呢!”
皇甫寻忙笑:“不是,我是想说,你的辈分居然比蓉可大了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想他皇甫家族,历来一脉单传,子息单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是少之又少。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错耸了耸肩,“我们家族人口庞杂,单是旁支就分出了十几家,更不要说那些连面也没怎么见过的远亲了。要严格论起辈分的话,叫我‘太爷爷’的也大有人在呢。”
皇甫寻噗嗤一笑:“只怕在他们的概念里,你应该是‘太姑奶奶’才对吧?”
阿错一怔,随即拍了一下皇甫寻的后脑勺,笑骂:“你皮痒了是吗?居然拿我寻开心!”
两人在马车里闹了一番,阿错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跳下马车,跑到一旁的泥沟里去捞泥巴。
皇甫寻好奇地看着他:“阿错,你做什么呢?”
“化妆。”阿错说着转过头来,糊了一脸的泥巴。
皇甫寻顿时玩心大起,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道:“你也给我脸上糊点呗。”
阿错鄙视他:“我糊脸可不是为了好玩,我是怕被舅舅认出来。你糊脸做什么?”
“我自然也是怕被你舅舅认出来,他以前往神木峰上跑得可勤快了。”皇甫寻催促道,“别愣着啊,趁他还没出来,快给我糊上。”
第四章 分工合作(五)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端木蓉可又快步跑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六旬老人。
只听端木蓉可道:“几位证人就在这里。我说的话可以不信,但是他们总没有必要骗你们吧?”
坐在马车里的皇甫寻听见动静,透过车窗看了那老人一眼,不由蹙眉:“咦,这位长老看着面生啊。”
“这是宅院里的管家。”阿错凑到皇甫寻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端木家的几位长老是何等身份,怎会亲自出来迎客?”
皇甫寻恍然,之前在神木峰,看惯了几大家族的长老们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倒是不曾想过,这些长老们下了神木峰,个个都是在芒宿国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比起神木峰上那遥不可及的言灵尊主,这些长老们才是真正主宰着各大家族命运盛衰的风云人物。
既然管家已经出来相迎,他们俩也不好再窝在马车里不露面了。于是皇甫寻拉着阿错跳下马车,低着头向管家行了礼。
管家见两人一脸邋遢相,当即沉下了脸来。端木蓉可乍见他们两人的模样,也是怔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点水土不服。”阿错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一入泱城,脸上便开始起疹子,只能拿点淤泥敷着,过几日便能自动消退。”
端木蓉可一脸茫然:“淤泥还能消退疹子?”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知内情的雪烙也想发问,却被身旁的月刹拽了一下袖子:“别管闲事。”雪烙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管家虽然对这四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却还是尽着管家的本分,客客气气地将四人引入宅院。他们绕过立照壁,穿过曲曲折折的院廊,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
只见一位年轻的小姑娘一身正装端坐于厅内首座,几位中年男子分坐于大厅左右两侧,其中左侧第一位便是阿错的舅舅端木朔。
皇甫寻看这排场,便猜到那小姑娘必是端木朔的小女儿端木家族新一任族长端木花楹,左右两侧则是以端木朔为首的几位端木家族的长老。
那端木花楹看上去十三四岁,比起当年已被内定为族长继承人的花嫁,已是大了几岁,但她的性格却十分内向,坐在首座上姿态僵硬、神色不安,见有陌生人进入,忙红着脸低下头去,目光游移闪烁,手中一条帕子被绞得不成样子。
端木朔似乎早对自己这没出息的女儿不抱希望,只是让她在族长之位上做个摆设,见皇甫寻四人跟着管家进来,也不请示端木花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蓉可说,你们是她在曲丹镇上结交的朋友,那天晚上曲丹镇全镇百姓被血魔屠杀,你们也是见证人,可确有其事?”
皇甫寻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禀长老,血魔肆虐之时,我们并不在镇上,当我们回来时,血魔已经离开,全村的人都已被杀,只余下端木蓉可一个活人。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瞧见血魔,但那种杀人的手法,的确是血魔的作风。”
“哦?”端木朔狐疑地眯起了眼睛,“血魔已经在芒宿的国土上消失了五百年,经历过五百年前那次浩劫的人都早已过世,你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何以对血魔的杀人手法如此了解?”
皇甫寻低了低头:“我也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端木朔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热茶。另外几位长老则开始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了起来。
有的对血魔归来复仇的说法表示怀疑,毕竟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五百年间血魔不曾出现过一次,为何这次会突然回来,这件事太过蹊跷。
但也有人表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的是血魔归来,他们必须尽早请示尊主,联络各大家族联手抗敌才是上策。
反对的人则说,万一是蓉可那丫头搞错了,端木家族却如此大动干戈,岂不要被其他家族看了笑话。
讨论逐渐演变成了争论,几位长老谁也说服不了谁,不由动了肝火,争得面红耳赤。而端木朔一直低头饮茶,仿佛对眼前这场闹剧视而不见。
忽听“铿”的一声响,月刹拔出腰间长剑,剑尖朝下,瞬间插入了石板之中。
端木花楹吓得尖叫了一声,捂住眼睛瑟瑟发抖。几位长老也同时住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月刹。
端木朔放下茶盏,沉下脸喝道:“哪里来的无礼小子,端木家岂容你这般撒野?”
月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血魔都已经屠镇挑衅了,你们却还在这里为了端木家族的面子争执不休。难道曲丹镇上百条人命,竟还抵不过端木家族区区一张脸皮么?”
其中一位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像是被他刺了一下,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这乡野小子懂什么?端木家族可是芒宿国第一旺族,我们身为家族决策层,一举一动就将牵扯全族人的切身利益,怎可如此轻率儿戏?!”
“第一旺族?”月刹脸上的讥诮之意越发明显,“应该是第一个走向没落的旺族才对吧?”
“你!”那长老一张脸被气成了驴肝色,就连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忍不住对月刹怒目而视。
只听月刹继续道:“难道不是么?近几年端木家族的人总抱怨说受到濮阳家族的压制,总是自认为十分可怜,但是你们有想过原因么?当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之时,端木家族却一厢情愿地将一个胆小内向的柔弱女子推上族长之位。如此发展下去,你们端木家族的气数,就算不亡在濮阳家族手上,也会亡在自己手上。”
月刹这一番话言辞犀利,说得几位长老哑口无言,坐在首座的端木花楹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快要滴下泪来。
而月刹身旁的三位同伴也是表情各异。
皇甫寻没想到月刹这个闷葫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同时也留意到他方才说的那句“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不由对月刹的身世又多了几分猜测。
阿错则默默凝视着端木花楹,他虽已逃离了端木家族这个大牢笼,但是一想到这位花楹表妹正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被强行推上族长之位,成为几位长老的傀儡,内心顿感万分愧疚。
雪烙却没有像他们两个想得这么多,他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即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着月刹,拍手赞叹道:“月刹,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