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不及待奔向教室,看到夏末还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夏末没有被坏人抓走!
夏末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提醒她说:“老师快要来了,你还不回自己的座位吗?”
盛锦看着看着,发现夏末的座位今天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你的书包呢?”
夏末说:“坏掉了。”她今天把书放在一只布袋子里拎过来的,布袋子上面有一只张开嘴说话的草莓。
盛锦说:“为什么这次你妈妈不帮你修好它?”
夏末的声音低下去:“这次修不好了。”
夏末那天看到盛锦的妈妈了,盛锦的妈妈好漂亮,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温柔而有力,一双腿又长又直,走起路来轻快而优雅。
盛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感觉今□□她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可能不是在看她,而是和她一样,也在看夏末袋子上这只长得很奇怪的草莓。
她在铃声响起时回到自己的座位。
第二天盛锦把自己的书包也换成袋子,拎着袋子走在学校里,感觉自己特别酷。
看她的人果然变多了。
不过找她说话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尤其是她和夏末在一起的时候。
她觉得他们可能是羡慕她和夏末不用背书包,不好意思靠近。
夏末能感觉到班上同学最近不怎么和自己说话了,就连之前喜欢和她一起写作业的几个人都躲着她。
同桌有次在看到盛锦过来找她之后小心翼翼凑过来问:
“听说你爸爸是酒鬼,还经常被警察叔叔抓过去关起来,那天来学校还把盛锦都打了,好吓人,你爸爸平时在家里会不会也打你?”
“我知道了,你有时候脸破了就是你爸爸打的对不对?”
“你妈妈是不是也打你,我爸爸骂我的时候我妈妈都会拦着他,你妈妈肯定和你爸爸一起打你所以你才会被打破头,唉,你真可怜,但是我们都说不敢和你玩,你爸爸连盛锦都打,肯定也会打我们……”
同桌一如既往是个话痨,夏末这次却没有听完,不高兴地拉开椅子走了。
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知道的孩子越来越多。
大家都知道夏末有个很吓人的爸爸了,尤其那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在那天之后,每次见到夏末都恨不得抱头鼠窜。
愿意和夏末玩的人少了,欺负夏末的人也少了。
若干天后,盛锦终于也听说了有关夏末爸爸的传言。
不是盛锦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消息闭塞,而是敢接近盛锦聊八卦的人实在不比夏末多。
夏末只是爸爸可怕,但盛锦本人就比较可怕,谁也不想像五年级那几个人一样一再地被盛锦按在地上打。
盛锦在坚持辟谣“那个人不是夏末爸爸”未果后,果断放弃了。
不相信就算了。
没人和夏末玩,刚好夏末就可以只和我一个人玩。
赵妮安越发感觉到自己被盛锦冷落了。
她们因为夏末的名字是“末尾”的末,给夏末取外号叫“小尾巴”,但是赵妮安觉得更应该叫她小哑巴,小小瘦瘦的夏末,总是不高兴,总是不说话,好像经历过赵妮安能想象到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不幸。
赵妮安想不明白,盛锦为什么喜欢天天往她身上凑。明明是妮妮公主和盛锦大魔王看起来才更像是一起玩的人。
她向簇拥在身边的新朋友们说明了困扰自己很久的烦恼。
新的小伙伴思路相当清晰:“魔王是坏人,公主是好人,好人和坏人才不会一起玩呢。”
赵妮安不服:“那她为什么要找夏末玩!”
“因为夏末有一个很凶的爸爸,夏末肯定也是坏人。”
“那我不要当妮妮公主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要叫我妮妮魔女,我也要当坏人。”
赵妮安心一横,给自己改了名。
然而妮妮公主变成妮妮魔女。依旧没能和魔王走到一起。
魔王沉迷于黏着小尾巴。
“我现在可以去你家写作业吗?”
和夏末说的话越多,盛锦就越是对自己有信心。
夏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盛锦高兴得手舞足蹈。
夏末连忙肃起脸来补充道:“但是你只能星期天下午去我家,而且必须在晚上六点之前离开。”
盛锦说:“如果六点之后会怎么样?”
夏末的眉头微微蹙起。
盛锦知道她又要不高兴了,于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嘴上这么说,好奇心已经被勾起。
当晚盛如诚给盛锦念童话,尝试熏陶一下盛锦的文学审美,去一去金茉莉口中“女儿身上的流氓气息”。
念《人鱼公主》,盛锦砸吧砸吧嘴问他美人鱼是什么鱼,好不好吃。
念《小红帽》,盛锦盯着他的头说爸爸我觉得你戴小绿帽更好看。
念到《灰姑娘》,辛德瑞拉晚上十二点前必须离开舞会和王子,否则水晶鞋会消失……盛锦变得专注,问盛如诚:“夏末是不是也有水晶鞋?”
盛如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改变计划决定关心一下孩子的交际问题,“你那个叫夏末的小同学现在愿意当你的好朋友了?”
自从转学以来,盛锦经常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盛锦说:“因为夏末邀请我去她家写作业了,但是她说六点之前必须离开。她是不是也有一双水晶鞋,不想让我发现。”
盛如诚被难住了。和逻辑清奇的倒霉孩子聊天真的很难。
于是他开始熟练地打马虎眼:“每一个内心善良的人,都会有一双水晶鞋。”
盛锦苦恼起来,“我要溜冰鞋行不行。”
盛如诚大腿一拍海口夸下:“只要你表现好,什么鞋都行。”
第6章
礼拜天吃过午饭,下午两点,盛如诚载着盛锦拜访新朋友的家。
金茉莉要去公司下面的工厂开会,让盛如诚记得带上见面礼,毕竟第一次去人家里,盛锦又喜欢添乱。
盛如诚带了一大捧水仙百合,粉白相间的花瓣,怪清纯的。
盛锦不愿意拿,只好他亲自抱在怀里。
车子开不进去,两人下车,找了半天路。
大高个儿杵在楼下,左手抱着花,右手牵着孩子,引来不少人观看。
这里好像是上个世纪落成的旧公寓楼,外墙产生龟裂,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落叶树张开繁茂的枝叶,挡住前楼大片日光,青砖路上铺着一层一层的枯叶。
盛锦在枯叶堆上兴奋地蹦来跳去,盛如诚感觉自己快要拉不住她了。
“爸爸现在给你传妈妈的圣旨,你别跳了,仔细听着,”盛如诚狐假虎威地训话,“妈妈让你待会儿去同学家不要瞎闹腾,机灵点,不要给人家惹麻烦。”
盛锦一脚踹飞面前的一堆枯叶,“我什么时候瞎闹腾了!”
盛如诚仰脸看向二楼边上一家住户的窗口,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个不便明说的原因,夏末爸爸那副样子,盛锦天不怕地不怕的,金茉莉其实不怎么放心。
盛锦说着又蹦起来:“夏末!”
夏末从狭窄昏暗的楼道口走出来,仰脸朝盛如诚看了看,小声喊了句:“盛叔叔好。”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的伤痕淡了,看起来干干净净,乖巧文静。
盛如诚弯下腰来,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夏末同学好,来,这是盛锦送你的见面礼。”
一大捧花,几乎把夏末小小的身体挡住大半。
夏末犹豫了一下,“谢谢盛叔叔。”
她抱得有些艰难,盛锦火速甩开盛如诚的手,迎上去:“我来帮你拿。”
“谢谢盛锦。”
夏末一一谢过,走在前面,领着两人上楼。
窄小的楼道里落满灰尘,堆了很多陈年杂物,脱了皮的斑驳墙壁上留着不知何年的凌乱涂鸦和小广告。
盛锦一路东张西望。
夏末说:“我爸爸每个礼拜天都出门,不在家。”
她忽然开口,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下文。
盛如诚总觉得她似乎是看穿了他和金茉莉的担忧。
盛锦很自然地接了话茬,“我爸爸每个礼拜天都在家。”她对夏末的爸爸并不感兴趣,只要夏末愿意邀请她来家里玩就行。
夏末的家正对着二楼楼道口,门框和门上都坑坑洼洼的,好像经常遭受重击。
进了门,盛锦诧异:“你家没有很多桌子啊。那你为什么还总是撞到桌子。”
夏末朝门口的盛如诚看了一眼,对里面的一间卧室喊:“妈妈,我同学来了。”
卧室里传来微弱的回应声:“好,你好好和同学玩。”
屋子很小,但也很空,窗户全都开着,微风穿堂而过,带来一股似有若无的中药味儿。
家具是半旧的,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几张椅子断过腿,墙脚留着深浅不一的脏污,看起来像是呕吐物留下的印记。
这个家,似乎每一件东西都留有残缺。
与之对比下,盛锦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捧淡雅新鲜的花,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