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某间教室的窗口出现一张漂亮的脸,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露出满意的表情。
“盛锦你干嘛啊!”
其中一人丢下被泡湿的香烟,发出惨烈的哀嚎。
盛锦抱着胳膊,悠闲地漫步离开。
操场旗台上,校长正在激情发表讲话。
下面人头攒动。
盛锦喜笑颜开地溜回自己所在的队伍。
不一会儿,前方的教学楼后面走出来一行人,一边往旗台下走,一边留下一行水渍。
走近后,为首的学生表情扭曲起来,哭嚎着控诉自己被人恶作剧了,顺带打了个极为响亮的喷嚏。
声音从话筒中扩散出来,一遍遍回荡在操场上空。
底下数千名百无聊赖的学生,见状纷纷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
操场一时洋溢着快活的氛围。
半小时后,几千名师生散去,红旗下只剩四人。
四人排排站,其中就包括盛锦。
盛锦和经过的夏末打招呼。
夏末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刚刚所有人都知道了盛锦用一桶刚打来的冰水将三个偷偷吸烟的学生洗了个澡,被留在国旗下反思,下周还要在这个位置念自己的反思小作文。
盛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思的自觉,伸手去拨弄夏末的头发,“他们仨要站到中午放学呢,我一下课就能去找你。”
夏末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你严肃一点,万一被看到,你也要在这儿站很久。”
盛锦眼看着她说完无情走开,只好默默将校服的领口拉到最上面,遮住小半张艳若桃花的脸,做出冷峻不可攀的姿态,在清早的暖阳里站成一棵挺拔的白杨。
这画面自然是赏心悦目。
画面的主角却算不上开心。
直到晚上回家,盛锦才出现在夏末面前。
她问夏末:“你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夏末刚回家,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大袋子,不解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不是一直这样吗?”有时候比今天见面说话的时间更少。
盛锦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早上,你都没理我就走了。”
夏末跟着她往房间里走,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哪件事,“我那是怕你又要被罚更多,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他们恶作剧。”
夏末的表情和早上比起来更为严肃,依旧对盛锦早上的行为感到不高兴。
“我那是给你出气,谁让他们不长眼把你推泳池里。”
盛锦看到夏末的反应,不满地将手里的袋子扔桌上。
夏末上前查看袋子里的情况,下意识说道:“你不用帮我出气,上次那就是个意外,我不是早就没事了吗?像今天这样你只会连累自己。”
盛锦冷哼一声:“只要看见他们倒霉,我就解气。”又指着那袋花花绿绿的书问夏末:“你哪儿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
说着顺手将上面一本拿过来。
“林小谭说要查寝,把这些漫画书还有小说先藏我们这里。”
夏末随口解释道,丢下林小谭的这些东西,转身去洗漱。
盛锦拿着手上那本给她看,“这也是林小谭的?”
只见首页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林嵘峥。
里面几乎每一页都充斥着各种造型夸张的涂鸦。
夏末扫了一眼,“可能是她不小心混进去的吧。”
盛锦的嘴角当场撇下来,“你就和他们一起玩吧。”
夏末听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赌气话,微微怔住。
盛锦愁眉苦脸地走开了。
后来她总看到林小谭去找夏末,身边总跟着林嵘峥,夏末不来哄她,反倒和林嵘峥一起去画室。
渐渐地盛锦都要忍不住怀疑夏末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才对自己那么无情。
她不敢问。
这样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会很可笑。
夏末肯定又会笑话她。
只是有关夏末的种种场景总萦绕脑海,挥之不去,细枝末节都被放大,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极其渴望见到夏末,又极其害怕。
她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推开眼前一扇扇仿佛永无止尽的门,寻找夏末的身影,直到某扇门后晦暗不明的逼仄空间里,少女衣衫半褪的身影猛然闯进她视线,那细如凝脂的肌肤上缓缓滑落的水珠,即便是梦里也清晰可见。
然后她会瞬间惊醒,在黑暗中瞪着隔开她与夏末房间的那堵墙发愣。
一学期很快过去,放假第一天,盛锦和赵妮安他们出去消遣。
到约定见面的地方,赵妮安望着盛锦独自一人,好奇地问起夏末的踪影。
盛锦不满道:“带她去干嘛?她就是个闷葫芦,没劲。”
在场的众人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赵妮安索性闭嘴。
这段时间盛锦和夏末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大家都有目共睹。
于是都不再提。
没过一会儿,李吾带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生走过来,“这是林嵘峥,我同班同学,你们应该都知道他。”
盛锦瞥了林嵘峥一眼,心想怎么连这儿也有他。
赵妮安见盛锦表情不对,把她拉过来,低声问:“你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没听说过林嵘峥跟你认识啊?”
按照她自小对盛锦的了解,要成为盛锦的仇家是一件很难也很简单的事,任何人能成为盛锦的仇家都不奇怪。
盛锦迅速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我没事认识他干嘛。”
赵妮安放弃与她交流,“懒得管你,不想和你说话。”
半天后,赵妮安开始后悔。
这是赵妮安第一次进警局,以她为分界线,一边是以盛锦为首林小谭李吾等人,一边是林嵘峥。
双方身上都挂了彩,蔫头耷脑地坐在办公室里,接受警察叔叔苦口婆心的教育。
赵妮安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盛锦哪儿来那么大火气,玩着桌游忽然就和林嵘峥吵起来。
旁边的林小谭一紧张,话更多,不知不觉担任起众人的发言人事无巨细全部向警察叔叔交待一遍。
警察一听确实也没什么严重的大事,青春期小孩儿闹矛盾,于是又是一阵教导。
盛如诚驾车和夏末一起过来时天快黑了,夏末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是盛如诚接到的警察局电话。
她急得脸色有些发白,心里头后悔白天怕盛锦不乐意就没跟着去。
见了面,看到盛锦脸上干干净净,只有手背上破了一块,才稍微安下心来。
盛锦一行人分别对各自家长领出来。
站在门口,赵妮安臭着一张脸和夏末吐槽:“盛锦就是有毛病,真怀疑你从小到大是怎么忍下来的。”
夏末很诚恳地说:“她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比较冲动。”
一回头,就看到盛锦沉默地站在两人身后。
赵妮安惊讶完立刻又充满了底气:“你看,我就说她现在越来越有毛病。”
放在平常,盛锦听到她跟夏末讲自己坏话,绝对是第一时间把夏末拉到身边,再顺便给她一脚。
盛锦这回像是连话都不屑跟她多说一句,哼了一声,晃着手走了。
夏末和赵妮安告别,跟上盛锦。
回去路上,盛如诚板着脸,表情罕见地郑重:“我不管你是有什么敏感的小心思,打架斗殴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你这样像话吗盛锦!”
盛锦窝在后面玩手机,闷声闷气地回嘴:“别学我妈一样训我。”
盛如诚头痛,说一句顶一句,这就是青春叛逆期吗?
于是只好搬上那句老话,“你就不能跟末末学学?你一天天的胡作非为,让末末怎么看你?”
盛锦这次果然不说话了。
街上车水马龙,灯火斑斓,盛如诚唱完黑脸,瞧见盛锦手上的伤又心疼起来,将车停在路边,“你俩晚上都没吃,在车上等着,我去买点吃的。”
说完就下了车。
忽然陷入沉默的车厢内弥漫着一丝尴尬。
盛锦终于忍不住打破静寂,看向夏末:“我是不是学坏了?”
夏末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你最近总是做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不待盛锦回应,她连忙补充道:“你别生气,我没有要管教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有事。”
她从车上拿出那个小医药箱,靠近盛锦,低头帮她处理手背上的伤口。
盛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上传来的刺痛变得模糊,“我不可能变得像你一样。”
夏末依旧专注地垂眼盯着她的手,“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和我一样。”
盛锦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上她那头柔顺如丝绸般的美丽长发,仿佛喃喃自语:“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这次之后,盛锦又收起自己的爪牙和利齿,变得平静。
夏末继续做她的乖乖学生,单薄,美丽,考学第一,身世凄惨,像书中那种注定要大放异彩的主角。
盛锦的头发长到肩膀后就不肯再继续养,始终保持着这个半长不短的长度,有时绑上高高的半马尾,高昂着漂亮精致的头颅,在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里闪耀得像世界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