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慎荣!”裴易寻喊了声,伸手要来抓他,却没抓住。
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首先想到要去摸放在西装裤袋里的手机。
发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亮起来的屏幕上,努力睁着眼睛,在通话记录里拼命翻找云澈的名字。
他想,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他还得跟那家伙说句话。
他等了他好几十年,好几十年!该死!
还好子弹没有打在头部,他还能说上几秒钟的话。就几秒钟,说什么好呢?说什么好呢!妈的,为什么他就只剩下几秒钟!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啊!有什么事你都给我停下,快接老子电话!!!
“宝贝儿?”
“云……云澈……我……我……我爱你……”
手机掉落在地上,屏幕上显示出通话计时,一秒一秒地变着末尾的数字,如同慢镜头一般。
男人白皙的手,五指没有挣扎地松开,垂在冰冷的地上。眯开的眼缝里透出一点点光亮,痴痴地望着夜幕里醉人的灯火,嘴角边挂着笑容,合上了双眼。
还记得那夜,在灯暖香暗的房间里,云澈卖弄风雅地把一本诗词选集捧在手里看,说是写歌词参考。
映着壁灯暖洋洋的光,男人好看的侧脸线条融在光雾里头,眼睛清澈,嘴角始终有一丝笑容含着,不知怎的,侧影竟给人有温润如玉的错觉,安静而美好。
也只有在这时候,这男人才像大家仰慕的神,过会儿滚到床上去就又变成禽兽了。
叶慎荣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想看看云澈这绝世无双的古怪性情是被什么陶冶出来的。靠着过人的记忆力,他生硬地背下几句,却摇头说不懂啥意思。
云澈卷起书敲敲他的脑袋,说:“就是我一直在等你,你一直在寻找我的意思。”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再早一点回头就好了。
“慎荣?慎荣?……慎荣!喂?!”
68谁是凶手
电话里变成了吵杂的叫嚷惊呼和凌乱的脚步声。
云澈捏着手机,手指不住发抖,当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而发抖,他捏了一把胸口,以痛治痛般狠狠扣了进去,然后打开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只药瓶,倒了两粒药吞下去。
手机里再度传来说话声,是裴易寻的声音:“云导吗?叶慎荣出了意外,我们现在马上送他去这里的中心医院,你尽快过来吧!”
意外?什么意外?
云澈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不好的预感,头昏脑胀,反应也慢了数拍,过了几秒种,他才觉得喉咙干渴,发不出声音来了,“他……他……”他猛地一个惊醒,这才冲出去,衣服也没有换,直接去停车场取车。
幸好这时候他就在R市,因为不放心叶慎荣孤身去闯龙潭虎穴,他就觉得叶慎荣跟裴易寻他们那伙人混在一起一定会出事,当年把叶慎荣送进大牢的林云衍不也在吗?
叶慎荣胆子也太大了,真以为什么事都能冰释前嫌?还说不需要他当什么护花使者,于是他就偷偷地调整了自己的行程,把工作带到R市来做。
接电话的时候,他刚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擦干,赶到医院门口,愣是被保安拦了下来。
这时候,叶慎荣的救护车也刚刚到,从凉风瑟瑟的黑夜里横冲直撞地杀进了医院大门,闪着红光的鸣笛声叫嚣着吵闹刺耳。
云澈看到一拨人从车上涌下来,一名跟车的外科医生正在指挥几名护理医师给患者输液、止痛、排气、测血压、上应急氧气呼吸机,一干人如上战场般围着担架上的病人,凶狠地往皮肉里扎管子,都是白管子进,红管子出。
医生对出来迎接的护士吩咐安排手术室,回头看了看病人的情况,一边跟着担架往里走,一边道:“马上去血库调600cc的血,他的肺叶被穿了个洞,血全往里面灌了,一会排血多上两根管子,要快速把血都排出来!输液管也先上两根!不行,你去血库查查他的血型还有多少库存,这家伙一会准变吸血鬼!唉,我怎么那么倒霉,刚搞完一个又来一个……”
一路跟过来的裴易寻满头大汗,着急地说:“医生,这人必须得救回来!”
开玩笑,叶慎荣要挂了,云澈还不把他们一群人都剥皮抽筋?那可是睚眦必报,惨绝人寰的云澈啊!!
医生却是十分冷静地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凭我从医二十年,见了那么多上手术台的倒霉鬼,这人的情况,百分之八十会挂,你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赶紧去联系殡葬公司吧。”
裴易寻愣在原地,想冲没口德的医生发火,却愣是没发出来。
云澈终于追上了他们,跟着急救床在通往手术室的走廊里跑,明明跑得并不快,他却气喘吁吁:“医生,他怎么了!”
医生瞄了他一眼:“你是他谁啊?”
“我……我是他哥!我弟弟怎么了!”
“医院禁止裸-奔,你围了条浴巾怎么进来的?”医生顺手从迎面而来的护士手里抓了件刚干洗消毒完的白大褂,不顾护士的惊叫,丢给云澈,“你弟弟胸口中了一枪,快挂了。对了,你们既然是兄弟,你什么血型?不知道赶快去验个血,你弟弟血型比较特殊,血库存量未必够,你做好准备给你弟弟输血,要是血型不匹配,还有别的亲戚吗?你弟弟的血型是——”
云澈急忙道:“我的血型和他匹配,我可以给他输血!”
躺在急救床上的叶慎荣眼皮动了动,微微眯开一条细缝,睫毛颤了颤。
云澈……你……
“那正好,外边等着吧。”医生把云澈拦在了手术室外。
急救床被推入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灯亮了起来,云澈发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把白大褂穿上了。面色惨白的他眼睛发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身上又是洗得雪白的大褂,被风吹得半湿半干的长发一簇簇地披散在肩上,活脱脱就像个阴曹地府里来的白无常,浑身罩着一股浓重的寒气,谁要胆小一点撞见他,没准会被这锁魂的鬼吓死。
过了会儿,他才意识到身旁裴易寻的存在,斜眼瞪过去。
“云导!”
云澈一把揪住裴易寻的衣领,几步把人推到墙面上:“把林云衍裴邵贤云觞,还有你二嫂都叫过来,慎荣要是死在手术台上,你们一个也别想活过今天!”
林云衍和裴邵贤后脚就到了,还有穆染,跟他们坐一辆车过来的,就跟在救护车后面,所以到得特别快。
林云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云澈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不能不跟过来。所有参加今晚生日酒会的人恐怕都在怀疑范围内,但他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医院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多人过来吵闹。
刘艺和李肃也来了,他们一个是叶慎荣的义哥,一个是义父,都看见叶慎荣胸口中了枪,接住他的裴易寻满身都是血。刘艺本来想跟救护车来的,被裴易寻抢了先。
云澈没让他们留在医院,即便刘艺发挥了一把演技,又是红着眼又是含着泪地在走廊墙壁上砸了一拳,把关节骨头都砸出血来,咬牙切齿说要为义弟找出凶手,云澈一边安抚,一边以不想惊动媒体为由,叫他跟李肃回去等消息。他还拜托李老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裴二嫂要回家带孩子,本来就订好了机票,酒会结束以后就回裴家。她没有过来,但云澈最怀疑的就是她,当年裴二少去日本做生意意外身亡,据传就是死在叶慎荣的人手上,虽然无凭无据,裴二嫂似乎至今也还不知道真相,但这谁说得准呢?林云衍的姐姐会是个笨女人么?
蒋宁人没有来,但来了电话,而且是打给云澈:“叶大哥情况怎样?”
云澈说:“还在手术室里。”
蒋宁道:“我有办法查出开枪狙击叶大哥的那个凶手和幕后指使的人,你等我电话。”
蒋宁没多说,马上就挂了。云澈的想法和他倒是不谋而合,有人在酒会上枪杀叶慎荣,摆明了是蓄谋,而不可能是意外。虽然酒会上那么多人,不能确定叶慎荣就是目标,这娱乐圈里谁没得罪过人,也许叶慎荣是不幸当了别人的靶子,开枪的人瞄错了目标?
有那么巧吗,偏偏就是叶慎荣中枪?
云澈看向裴易寻:“他中枪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衣服上的血是他的?你就在他身边?”
他声音在发抖,嗓子也是嘶哑的,尽管竭力控制着情绪,却还是抖得厉害。
裴易寻看着云澈一双血红的眼,自己也有些难以镇定下来。
林云衍过来道:“叶先生中枪的时候,小寻和我,还有穆大哥都在他身边,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开枪的人是远距离狙击,估计至少在百码以外,我先看见叶先生身上的瞄准器红点,想开口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