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应该。”
D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您劝劝S先生吧。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探望。”
送走了医生,G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仍不断传出模糊的争执声。女人的话语间隙偶尔有几次停顿,大概是S在回应,却听不见实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房门毫无预兆地砰然打开了。快步走出的J小姐差一点撞上G,却及时刹住了脚步。
女人显然没料到外面有人,惊异之后,才慢慢收起了脸上残留的愠色:“我失陪一下,你进去吧。”
病房里异常安静。昨天还空荡荡的房间已经被生活用品充实了起来,墙角的桌上摆满了绘画用具和未完成的画稿。J小姐俨然已经把这里变成了临时工作间。
S靠着两只枕头半坐在床上,垂着眼睛若有所思。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看上去已经比昨晚好了很多。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微笑了一下:“小G。”
G走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烧也退了。”
“那就好。”
S突然困难地直起身。G赶忙伸手扶住他:“您想做什么,说一声就行了。”
S摇摇头:“虽然现在说谢谢没有任何用处……”
G的手还搭在他的背上,闻言微微一僵。
“谢谢你。”S声音极轻,语气却极郑重,“我的命是你给的。”
G默然几秒,将S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他躺了回去:“不用在意。”
如此近的距离下,两人呼吸相闻。S仰头注视着G眼下的青晕:“你从昨天开始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吧?今晚就早些回家去睡觉……”
“我留下来陪着您。”
“不必担心这里,我自己能——”
“能办好出院手续,趁夜走掉?”
S愣怔地看着对方。
G刚刚抢白了一句,神色却很是平静:“前辈总是在赶我走呢。”
“不是……”
“其实仔细想来,这是我的错。那时候向您保证过不会再来打扰,后来却一直没有好好遵循,对不起。如果我的存在对您造成了困扰,我会尽量退出您的视线的。”
S脸色一白,一瞬间露出了近乎悲哀的神情。
G若有所盼地停了停,却终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太阳穴有如针扎,痛楚顺着神经渐渐地蔓延。“但是作为交换,既然您的命是我给的,我是否有权请您对它多一点珍惜?”
他站起身来,替S盖好被子。“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不要再让自己生病。如果要我远远看着您伤害自己而视若无睹,也未免……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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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小姐站在门外走廊上,就着白炽灯光检查指甲。
G合上门走到她面前:“J前辈,我先回去了。”
J小姐盯着自己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闻言勾了勾嘴角:“他把你赶出来了?”
“算是吧。”
“你还会过来吗?”
“大概……”G微微苦笑,“大概不会了。”
“哈,”她十分刻薄地笑了一声,“终于。”
这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G暗叹了一声。他这会儿太累了,没力气玩猜谜游戏。“您和前辈怎么吵架了?”
“吵架?谁有本事跟那家伙吵起来?”
G眨眨眼,换了个说法:“您在生他的气?”
“已经消气了。”J小姐冷笑,“一个人自己要找死,旁人何必白费力气。”
突如其来的沉默。
J小姐抬眼,看了看G的表情,像要控制自己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还没吃过晚饭吧?”她转身,“走吧。——别管那家伙死活。”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J小姐慢条斯理地翻菜单,G隔着桌子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歉,您在这里慢慢吃,我先回医院一趟行吗?”
“为什么?”
“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J小姐困惑地盯着他,随即恍然大悟:“你不会把我刚才的话当真了,担心他趁我们不在跑去跳楼吧?”她笑了起来,“放心,他能不能挪到窗边还是个问题。”
G没有笑。服务员端来两杯清茶,水面晃荡不定,碾碎了灯光的倒影。思忖良久,他慢慢地说:“前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置自己于险境了。”
他端起茶杯一圈圈地摇晃,“上一次,我亲眼看见他在雷雨中用手机接电话,走过马路的时候也完全不看有没有车,差一点点就被撞上了。您知道死里逃生之后他做了什么吗?他还在接电话。”G无意识地攥紧了握着茶杯的手,“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往出口挤,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种情况下摔倒的后果,却还是回头向后看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
餐厅里的乐声轻描淡写地漂浮着。
“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总觉得,前辈并不是——”
J小姐扬起眉。
G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并不是那么——”
“并不是那么执着于活着?”J小姐接口道。
对饮
“并不是那么执着于活着?”J小姐接口道。
尽管这个猜测已经在脑海中盘桓许久,但听见别人真真切切地说出来,G仍旧感到悚然。
他像要回避这个问题般闭了闭眼:“我还记得您告诫过我,半年之内不要离前辈太近。虽然不明白这个时限的意义,但我知道前辈身后一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哪怕是像我这样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他快要被那些东西压垮了。想必您也早就察觉了,我一直在试图靠近他,想让他对我敞开心扉,让他允许我替他分担。但是最近……”
“终于撑不下去了?”
G摇摇头:“比那个更严重。我开始怀疑,这种贸然接近是不是只会让前辈更难过。如果我也成了他痛苦的来源之一,我将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或许当时就该听您的,离他远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面的女人动容了。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J小姐低下头去点单。再抬头时,她嘲讽似地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切远比你想象的简单?或许S只是厌烦你的纠缠不休,或许他只有在看见你时心情不好?或许他作为同事与长辈,不方便直接赶你走?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倾身直视着G的双眼,“若是那样,你该怎么办?”
G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曾经对您说过,刚出场时的X还很幼稚。其实那个论断是错误的。”
这突兀的转折让女人皱起了眉:“什么?”
“自幼流浪街头的孤儿,饱尝了人世冷暖,没有资格保持幼稚。他会比任何人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会从人群中分辨出值得信任的对象。失去了师父,X理应留在那座小镇上寻找凶手,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还太弱小。所以他逃离了小镇,转而加入军队,默默储蓄着力量。也正是这十年的阔别,让他永远失去了第一时间探明真相的机会。久远的记忆变得模糊,残留的证据被时间抹去,当时的恨意与恐惧却在胸膛里慢慢地发酵……”
J小姐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X依旧不认为O是杀害师父的人。”G笑了笑,“他找不到任何凭据或理由,但在内心深处,他是信任O的。”
“你在向我这个原作者解释X的心理活动?”
“我就是X。”G平静地回应道。
女人怔了怔,看上去像是莫名其妙,又像是理解了他。
“‘分析他的处境,模拟他的感受,揣摩他的想法,与他合二为一。除了你,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赋予他生命。’前辈是这样对我说的。作为声优,前辈实在很难被超越了,不是吗?
“我们读懂一个人,然后在万千声音中找到属于他的那一种。或者反过来,我们听懂一个声音,然后走进它的主人的内心。
“您刚才并没有生气,您只是伤心。”
J小姐缄默不语。
“昨天晚上,前辈发着高烧的时候,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原以为他会叫别人,但他没有。那是我的名字。”G忽有感怀似地一笑,“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怪的……”
餐厅的乐声兀自叮咚作响。
服务员端来了餐盘,以及几瓶啤酒。J小姐在G意外的目光中倒满了两杯酒:“你不是负责送人回家吗?过会送我回医院。”
G咧嘴笑了起来:“干杯。”
J小姐当真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
“小G,你说你喜欢S,可你到底知道他的什么呢?”她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喜欢上他的哪一点了?”
“如果我说是声音,您会觉得好笑吗?”
“会。”J小姐毫不留情地说。
G不以为意地笑笑,举起瓶子替她倒酒:“我念高中的那几年,前辈的声音简直无处不在。不了解他的人如果单听那把声线,大概会觉得他是个——俊美、风流,甚至还有点恃才傲物的人吧?越是靠近他,才越发现那些猜测通通都错了。不仅如此,前辈平常说话的声音也相当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