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偷窥G的隐秘。
身体抢在大脑之前做出反应,脚步挣扎着向后挪去,却又被更深的惶恐钉在原地。
如果这边的动静被他们察觉,如果让G知道自己看见了……
S突然发现自己已然闯入了某个不为人知的领域,这一步进入之深,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逃避。那段安全的距离瞬息间被损毁,他置身于对方的腹地,不知所措,如履薄冰。
我不能待在这里。
这个想法在脑中叫嚣出巨响,身体却丝毫不听从指令。男人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只盼着门口的两人快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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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在小A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Kiss就省了吧,这里人多。”
小A扭头扫了一眼街道:“现在哪里有人?”
确实没有行人。但G的不安感依旧不能消退,仿佛被一双眼睛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小A叹了口气,松开了双臂:“算了。我走了。”
他们对视着交换了一个微笑。两人心中都很清楚,错过了这一次,彼此再无接吻的契机。
小A低头去握行李箱的拉杆:“回去吧,我去坐地铁了,你……”
手机铃声在下一秒尖锐而蛮横地闯入耳际。
两人同时色变——
不远处的铃声仍在继续,清晰得近乎残忍,将他们的视线一路引进建筑物的大门,牵向门厅的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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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紧紧闭着眼,任怀中的手机一遍遍地高声抗议。
他有生以来,从未像此刻般痛恨自己的严谨习惯。
手机在跨进录音室房门前设成静音,以防录进杂音;在迈出房门后设回铃声模式,以防错过重要电话……
错过了又怎么样呢?
什么事情能比现在这情景更严重?
为什么刚才没想到关机?为什么要随身带着手机?为什么要买手机?
……
他又掩耳盗铃般闭目站了几秒钟,终于认命地睁开眼睛,隔着大门看向外面的两人。
G此刻的表情需要三千字的长篇大论才能形容出来。S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也一样精彩。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
“您好。……抱歉,我刚才在录音室,不方便接电话。……明天三点去试音吗?好的,我会记下。……谢谢您。再见。”
S万分不舍地挂了电话。
那少年刚才已经转身走了。门口只剩下G仍僵直地立在原地。
相顾无言地对望了片刻,S慢慢牵动嘴角,浮起了一个惨淡的微笑:“小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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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的心脏在听见铃声的那一霎已经停止了跳动,却在转头看清声响的来源时,又狠狠痉挛了几下。他只觉得血液从四肢迅速地倒流回去,全身一片冰凉。
如果可能,他宁愿在转身之际面对八百台高清摄像机,也不要面对那道熟悉入骨的身影。
S看见了。S知道了。
当自己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时。
完了。
身边的小A似乎说了句什么,G充耳未闻。连小A是何时离去的他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只剩下自己和S隔着门四目相对。
那一瞬,G打从心底里想要效法小A转身就撤。
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这件事会是什么结果,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G又在原地站了一会,为了找回脚下的知觉。然后他拿出赴死的决心,一步一步地向S走了过去。
面前的男人笑得勉强,在自己靠近时不自然地垂下了眼帘。明明被看见的那个人是自己,他却似乎比自己更难堪。G努力让声音显得轻松:“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有事耽搁了。”S极慢地抬起眼,“小G你刚才是在和朋友讲话?”
对方在替自己找台阶下。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丝毫不能让G感到轻松。心中甚至升起一股莫名的烦闷,引得他略显生硬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言毕也不征求S的意见,径直走向了一旁标示着“紧急出口”的楼梯间。
S愣了愣,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攥紧,脚步却已然跟了上去。
G拾级而上,一直到楼梯转角处才停步。即使有人向楼层入口张望,也看不到这里。这栋楼的窗户开得偏高,采光不良,阴天里更显得昏暗。G扫了一眼窗外,低低盘踞在建筑物顶上的层云,似乎酝酿着一场盛夏的暴雨。那日与S并肩坐在台阶上的景象不期然地浮现眼前,G转过身,看见男人静静靠墙站着,面目模糊不清。
空气中的阴湿水汽如同催化剂,翻搅着不安定的情绪。G咧了咧嘴,抢在后悔之前脱口而出:“前辈,我这回算是在您面前出柜了。”
S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
“没关系。迟早是要让您知道的。”
这句带着浓重的暗示意味的话语一出口,G知道自己已经斩断了退路。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说清楚了。
S又沉默良久,却没有接他的话,转而问道:“刚才那位,是你的——”
“朋友。曾经比朋友多一点,”G笑了笑,“现在只是朋友。”
淡薄光线中,他看见S的脸色微微泛白,笑容却像在那张面庞上生了根,脱离本意地维持着,让他想将它一把揭下。男人像是定了定神,轻轻开口:“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说什么。虽然这种事情,我完全不介意……”
G的心慢慢下沉,听着对方继续说道:“但在公众场合,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万一被人看见……”
“前辈。”
G打断了对方的话,向他走近了一步。
“我要的不是您的理解,也不是您的忠告。”
如此近的距离下,彼此呼吸可闻。S的睫毛被风拂过般微弱地颤动着,平静地泄露天机。“可我给不了你什么,”他的语声渐渐转冷,“我很抱歉。”
“您是个好老师。”G像是没听见他,“虽然我不是个好学生,直到现在也不能凭声音读懂一个人……但如果是您就一定知道,我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与您说话。”
S重重闭上眼。
一直忽略的,一直当作假象努力挥去的,破釜沉舟地冲撞开桎梏。
那个落满大雪的清晨他等候在空旷的走廊,听着那人的脚步平稳而坚定,一声声裹挟着截金断玉的回响,向自己走来。他从那时起就向自己走来,耐心地,缓慢地,不屈不挠地,从千里之遥直到咫尺之距。
行差踏错,满盘皆输。
“无论你是什么心情,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他听见自己的语声冰封似地寒冷。
那微笑面具也似地挂在脸上,竟然不觉辛苦。
“年轻人血气方刚,偶然生起些冲动的心思很正常,但是——”
G猛然抱住了他。
“S!”对方近乎怆然地唤着,“那不是冲动,从来都不是,你真的不明白吗?”
他豁出去般收紧怀抱,力气之大,S只觉得骨头都被勒得生疼。“真的不明白吗?”
身体不听使唤,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嗓子仿佛被什么哽住了,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S深深地换气,最终哑声出口的,却依旧是那一句:“我很抱歉……”
G一低头堵上了对方的唇。
潮湿的空气在呼吸间滞重地交换,他的舌在对方来得及做出反应前长驱直入,勾起对方的舌尖粗暴而绝望地摩挲。S蓦然睁大眼,挣扎着拼命向后躲闪,G一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分出一只手来托住他的后脑按向自己,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S情急之下用力一咬,G的舌尖登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一瞬间疼出了眼泪,却固执地不肯缩回,那伤口随着动作摩擦过对方的舌上,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口腔中弥漫开来,咸涩如同共饮的苦酒。S浑身一颤,脱力般松开了牙关,只任凭他摆布。
G闭着眼流连不去,千般逗弄,换不到对方一丝回应。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人的独舞。
伤口的剧痛被消磨成钝痛,习惯之后也就变得不易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G终于松开了对方。
S脸色煞白地倚在墙壁上,喘息片刻,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梯。
“前辈!”G在他身后呼喊。但男人头也不回。
避雨
G迈开长腿在灰暗的街道上匆匆行走,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方百米开外的那道身影上,不曾稍离。
铅云如黑色浪潮翻滚在低垂天际,黏湿的热风鼓动着行人的衣角,遥远地平线上传来战鼓般令人揪心的雷声。街道两旁没带雨伞的路人都在四散寻找避雨处,视野里只有那个人的单薄背影独行而上,仿佛对身周的一切不闻不问,只顾一个劲地向前走。
G加快步伐跟紧了那背影,却又不敢再拉近距离。
他还是跟来了,在S夺路而逃之后。
来不及思量如何挽回,也没想清楚自己要挽回些什么,只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扎进人群中。
如同为了验证G的担忧,S的步履紊乱得不成章法,却又急迫得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接连过了两个路口,男人既不停顿也不转弯,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沿着这条路走到地老天荒。G不近不远地跟着,一颗心慢慢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