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承柏在那头半天没说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疼:“让你不要去,偏不听话。现在好点没啊?”
“后来干了一会力气活反而就好了,晚上吃得饱饱的倒头就睡着了。要不是被短信吵醒了估计能睡到明天早上十点。”
“就没想着得跟我说一声?”
“累了么。”
“唉,那赶快去睡吧。”陶承柏还想问他这边的条件怎么样,晚上有没有空调之类的,也没有问,估计应该是没有的,“亲一下。”
郑路把手机拿到嘴边,很响地mua了一下。两人又腻歪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忽然间大腿上有点轻微的刺痛感,郑路扬手就拍了一巴掌,用手机照了照,腿面上打死了一只喝饱了血的大蚊子。哇,郑路感叹,好大一只。
☆、70 七十一章
全部的大民小学就是一溜排的四间空心砖房子,三间教室,一间老师的起居室,在大伙村东边二里路的样子,周围两三个村子里的二十来个娃娃都在这里读书。郑路一行到达学校的时候,虽然是放暑假但是学校前的空地上已经有一群孩子等在那里。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来给他们送东西,孩子们每天都会在这个充当小操场的空地上翘首等待。
刚看到双排座的车影子,校长就连走带跑地迎了上来,一路又跟着车跑回小操场,之后抓住每个人的手用力摇晃,黝黑的脸上放出由衷的感谢之情,“谢谢,辛苦!辛苦!”那些孩子们则老实地呆在远处,虽然兴奋好奇,但是个个只张大了一双双眼睛,有些扭捏地不好意思上前来。只有极个别的两个和沈林算熟悉一点,跟在他身边背着手对着他笑。
郑陆他们这是第一次给人捐东西,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反正东西送来就卸下来然后发到孩子们手里就对了。当一件件文具发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整个教室里意外地安静,场面并不是郑陆之前想的那样热烈吵闹,孩子们坐在老旧的课桌椅里兴奋的小脸发红额角冒汗,个个抿嘴而笑,宝贝似地摆弄到手的文具,连平时最皮的男生都腼腆地不得了。
当老校长笑眯眯地要大家谢谢他们几个的时候,安静的教室里忽然爆发出了高亢齐整的童声:谢谢大哥哥!!谢谢司机叔叔!!
郑陆登时就被震了一跳,抬手摸了摸鼻子,看着一屋子昂着小脸蛋伸长脖子大声喊话的孩子们忽然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陆陆续续又有两位小学校的校长从附近赶过来,同样是一迭声地对他们进行感谢,代表山里的娃娃,代表娃娃的家长们。这倒让郑陆觉得有些受之有愧了,他们送来的东西有很多都是用过的被退下来的旧物件,实在是称不上这许多感谢。
中午就在老师的起居室里吃的饭,起居室是卧室兼厨房兼办公室。放暑假了那位支教的魏老师已经回家去了,“也不知道九月份的时候还会不会回来了。”老校长如是说:“主要是咱们这里条件太差了。”说完哀而不伤地长叹一口气,其余几位校长也心有戚戚地叹息着附和。
老校长的小孙女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短褂花布裤子,一直在旁边给郑陆和尤宏志打扇子,因为屋子里就一台刚借来的老旧的台扇——插座还是现从屋里唯一的一盏灯泡上接出来的电线,摇着头也扇不过来。郑陆几次让她别扇了上桌子吃饭,她都是抿嘴笑笑,停一下,等人转过身去,又拿着蒲扇左右摇起来。后来摇出了一身的汗,尤宏志几个又再三说了,老校长发了话,她才挨着沈林坐下,乖巧地坐着,桌子上是招待贵客才有的肉菜,她并不伸筷子,只吃碗里的糯米饭,偶尔和沈林用山里话说上几句,大眼睛笑眯眯地。
郑陆夹了几筷子鸡肉给她,她抬头看了看爷爷,这才小声小气地说谢谢,小口小口地吃。老校长唉了一声,说山里头穷啊,娃们可怜。又说了很多学校的困难,政府的政策,也有慈善团体来捐助辽县,可是有限,再加上大伙村在这深山里,摩托车进来都苦难,捐助不到,有愿意来支教的老师就千恩万谢了。最后几位校长以茶代酒对他们几个又进行了一番感谢。
郑陆午觉是热醒的,虽然有那台破电扇和小姑娘坐在小竹凳子上给他打扇子。外头日头晃晃,这空心砖砌成的石头房子里跟外面实在是差不了多少。小姑娘一边给他打扇子,一边手捧一本摄影杂志。见他醒了,腼腆一笑。
“你叫什么?”郑陆回以一笑,接过她手上的蒲扇,噗噗大力扇起来。
“小米。”仍然小声小气地。
这个名字郑陆有些印象,在沈林的那封信上,那个想要每天吃肉看电视,穿漂亮衣服的孩子。当时看到她的这个愿望,郑陆还愣了一下。
“他们人呢?”
“沈林哥哥带着车去给前头山里的大风小学送东西了,胖哥哥和爷爷去村里了。你睡着了就没喊你。走了有半个多小时了。”
“在看什么?”
“看图片。”小米歪着脑袋翻了两页手上的杂志,忽然问:“北京是不是很漂亮?沈林哥哥说北京可大了,好多好多大学,好多好多外国人。北京人都有很多钱,学校食堂里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大米饭。哥哥,你也是有钱人么?你会说外国话么?”
郑陆被问得一时不知从何答起,只问到:“你是不是很喜欢吃大米饭?”
“过年的时候吃过。”小米眨眨眼睛,还在等郑陆回答问题。
郑陆看着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掏出了手机,翻出一些北京的照片给她看,有学校里的,也有之前去过的北京各处的照片,小米把小脑袋伸到郑陆手边,当她看到照片里蜿蜒的长城的时候,哇一声,惊叹地叫了出来,对着郑陆发出了十分艳羡的目光。
“这个人是你的好朋友吗?”小米指着经常会出现的陶承柏问。
郑陆得意地说:“帅吧?这是我哥。”
“怎么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啊。”小米歪着小脑袋问。
“因为不是亲的。以前我离了他不能活。”
“那现在呢?”
“现在我可以三天两夜不睡觉一个人跑来你们这山里了。”
小米听了这话很糊涂,根本没有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郑陆是大人,大人的话听不明白是很正常的。
沈林跟着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其时郑陆和尤宏志正坐在小操场旁边的山坡上看夕阳。空心砖的房子里生起一股乡村里才会看到的青色的炊烟,房后的山顶已经被斜阳染红,
偶尔有山风吹佛,虽然燥热却非常宁静,只有操场中间旗杆上老旧的五星红旗被吹佛得时不时要发出一些噗噗的响声。
“下午村长已经带人把他们村头那一段路彻底铲平了。”尤宏志双手撑在身后坐着,T卷到胸口处,露出一截大肚皮:“东西也都给送到了,明天就能回了。”
郑陆躺在土坡上,悠闲地驾着腿嘴里叼着根草梗子,想到要回去就愁死了:“回去还得再颠三个小时啊要了亲命了。”
“他们这真的很穷啊。”尤宏志感慨,“就两天沤了我一身的痱子。”能有台电扇吹风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昨晚上沈林家的电扇是借的,今天中午吃饭的台扇也是借的。
“我现在身上都是馊的。”郑陆说着话用手撑起了脑袋,看到了下面的沈林,他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个响哨。沈林卷着裤脚,脱下了上身的衣服搭在肩头,露出排骨似的小体格,笑着向这边跑过来。
“这穷山沟下次你还敢来吗?”郑陆拍着自己晒黑的小腿肚子忽然笑着问尤宏志。
“切!”尤宏志不屑地一摆头,有什么不敢的,既然做了这个募捐委员会的会长了就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到底的。
第二天早上,沈妈给郑陆几个人烧了甜粥煮了白水蛋。但是几个人都没敢多吃,吃了也是浪费待会准全吐出来。
挥手跟沈林校长他们告了别,又在颠簸的山路上炒了三个多小时的豆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包括刘师傅都下来吐了几次酸水,终于是走出了大山。在县城的火车站三个人胃口欠佳地吃了一顿中饭,这才分了手。
辽县到北京的火车慢的要三十五个小时,快的也要二十来个小时,陶承柏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要郑陆坐火车先到贵阳,他在网上给郑陆定飞机票,这样五六个小时就能到家了。
可是飞机票要一千多块,郑陆忽然觉得好贵啊,可以买上几大箱子崭新的文具了。
刚从穷山沟出来忽然觉得陶承柏真的好奢侈啊这是怎么回事?
陶承柏在机场见着郑陆的时候,他是在机上刚睡醒,脑后勺有一小撮头发顽皮地瞧着,身上的T邹巴巴的,只一个礼拜人彷佛瘦了不少,最主要的是竟然晒成小黑子了。
郑陆一上车,哎呦一声,手脚张开地摊在了副驾上,慢慢地歪下了身子,两脚互相帮忙地脱了鞋子,伸长了腿,一直伸到了陶承柏的怀里去,蹬到他肚子上。
陶承柏发动了车子,骂他的脚怎么这么臭。郑陆嘿嘿直笑,扬言要把他熏死。伸手拉开面前的储物盒,摸出一袋小核桃吃起来,一面问他公司的事怎么样了,怎么有空来机场接他。我自己能回去,郑陆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