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天还有的忙呢,加之没有睡中觉,郑陆老早就撑不住了,洗了澡,做了两道题就要上床睡觉。迷迷瞪瞪地又和郑光辉通了一气电话,那头酒气熏天的,显然是喝得高了。郑陆只一个劲说知道了知道了,听那头唠叨个没完,终于不耐烦地把电话掐了,把手机扔到一边,往下出溜了一点,一翻身抱住了陶承柏的大腿,这才安稳地睡了。
陶承柏靠床头躺着,支着另一条腿,腿上摊着一个硬壳的练习本子,就着桌上的小灯,把郑陆打了星号的物理题步骤详细地写到本子上。
等全部写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懒得看,直接关灯睡觉。黑暗里陶承柏轻手利脚地把郑陆揽到怀里,郑陆哼唧一声,光溜溜的小腿骑到陶承柏的身上。唉,陶承柏叹息一声,在郑陆半长不短的头发里嗅来嗅去,最后心满意足又心有不甘地睡着了。
六点的时候郑陆被晨尿憋醒了,一个骨碌坐起来,跑到洗手间放完了水,出来直接拉开阳台的门,往院子外面瞅了一圈没看见陶承柏的人。院子里王晓璇穿着天青色的睡裙正在给小花园里的月季花浇水。王晓璇和陶承业恋爱谈了十来年了,中间几度分分合合,去年在陶承业的要求下终于是摆了定亲酒了,但是王晓璇迟疑着不愿意结婚,其中的原因郑陆也只是略知一二。
“郑陆醒了?”王晓璇听到动静抬头,嘴唇微微翘起来弯成了一个弧度,跟她裸/露出来的小腿肚子一样,是个美好的月牙形状。
“小璇姐早。承柏练功去了?”
“嗯。我熬着红豆粥呢,一会下来吃啊。”
“哎。”郑陆答应着,就见陶承业穿着背心绸布裤子一步从廊下走了出来。
“大师兄早。”
“早。”
陶承业一跃,轻巧地跳上小花园的石台,行云流水地打起了太极。其间被未婚妻当成月季花浇了一鞋面的水。
郑陆返身趴回床上,打算再睡一会。与此同时,陶承柏已经绕着老城区的环城河跑了半圈了,并穿过公交总站,西关堂电影院,背着手蹲着蛙跳了几遍老武装部大门前的五十多级的水泥台阶。
陶承柏一身浅黄色的练功服,迎着晨风汗着头发身姿矫健地跑进了宏坤武校的大门。
大操场上一群孩子在晨练,有年长一点认识的就遥遥地和陶承柏打招呼。陶承柏当年和郑陆是一块儿练武的,因为是很正式的拜了师,所以被/操/练得格外的严格。当年郑陆第一次蹲完马步的时候小腿肚子疼得转筋是陶承柏把他从武校一路背回家的。郑陆趴在他肩膀上撅了一路的嘴,隐隐觉得自己的武侠梦是要破灭了。其实那时候陶承柏腿也疼,但是他自觉比郑陆大,不像郑陆那么娇气,是一定要照顾弟弟一样的郑陆的,他疼他忍得住。终于这么多年拳不离手地练下来了。
陶承柏缓了缓气息,慢条斯理地走进自己以前最常去的大练功房,压胯,踢腿,弹跳,马步,俯卧撑,引体,一套做下来,又是一身大汗。最后筋骨全舒展开了,才起手虎虎生风地打了一套长拳。
练功房中间吊着一个200斤的沙袋,陶承柏缓缓将腿抬起来,举过头顶,点在沙袋上试了试,试探着踢了几下,忽然后退一步,猛运一口气在心里大喝一声,骤然抬腿全力出击,极闷的一响,沙袋应声而起,直接绕着悬挂的梁柱荡到最顶端,再咚一下直直坠了下来。
☆、6 第六章
真是个好天。
郑光辉站在自家门楼底下,上身着白色衬衫,下身着黑色西裤,右手一支大中华,叉腰抬头,一边看天一边吐着烟圈。心情是兴奋的,神情是焦急的。
郑俊杰顶着一头刚染的歪紫歪紫的乱发蹲在郑光辉旁边,看着地上盘得一圈又一圈的大炮仗,捻子已经被他捋得长长的,就搁在脚边,今天他的任务就是待会看到车队来了点炮仗。
郑俊杰是郑光辉堂弟,和郑陆一样在县一中读书,开学升初三,平时有点儿不学无术的嫌疑,有了要给郑光辉结婚撑场面的借口前两天终于光明正大地把头发染了,回家后他老子看到他整的妖里邪气的头发,果然是气的直骂他:看你整成什么B样了。
“玩一晚上争上游也能输两百块钱,点真是背啊。”郑光辉把烟屁股丢到地上,用鞋底翻来覆去地碾,最后把黄色的烟屁股碾成了一小节黑色的硬橛子。
“而且还是输给两个老妇女。”郑俊杰幸灾乐祸地笑,笑出半边小酒窝,一边用食指飞快地掸了掸烟灰,“这还是我妈和表婶,要是换了郑陆他妈过来,你指不定输成什么样呢。”
“切,我昨晚是喝高了没发挥出来好不好。”郑光辉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找借口。郑俊杰低着头仍是笑,没有接话茬。过了一会,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皱着眉头开口:“这都十点半了,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我去你妈的!”郑光辉听了这话抬腿上去就铲了一脚,郑俊杰哎呦一声遂不及防地往边上一歪,手上的烟头火正好磕在炮仗的长捻子上,就听“嗤啦”一声,一万响的炮仗惊蛇一样噼里啪啦地惊天动地地蹦了起来。郑俊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然后就跟郑光辉一起瞪大了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烟已经腾空而起,云里雾罩的了。
“我操/你大爷!”郑光辉追在郑俊杰后面破口大骂。
郑俊杰围着宅子跑得脚不沾地,因为有炮仗大响的声音作掩护,所以也是回得无所顾忌:“我亲大爷早死了,有本事你坟里操去。我表大爷是你亲爸,你操/你老子,你他妈乱伦你。”
“你个二逼东西。”郑光辉气的头昏脑胀,累得气喘吁吁,又担心脏了身上衣服,眼看着追不上,捡起墙根底下一块小瓦片瞄准了郑俊杰的后脑勺奋力就掷了出去,刚巧郑俊杰这时候回头,哎呦,鬼叫一声,额头上登时就青了一个大包。郑俊杰挨了一砖头心里很委屈,也不跑了只咧嘴大叫:“你不踢我我能歪倒吗?我不歪倒能把炮仗点上吗?老子冤啊。”郑俊杰摸了摸额上的大包,不偏不倚正在中间,一撇嘴想哭:“老子他妈的被你拍成鹅了!”
炮仗最后是被郑连河就是郑光辉他爸郑路的大伯郑俊杰的表大爷用一盆水扑灭的,有附近的邻居还以为是新娘子来了,都带着小孩来讨喜糖吃,家里亲戚只好帮着一个个跟人解释。
郑连河拉着一张脸,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郑光辉的鼻子,气哼哼地甩手进屋了。
郑光辉和郑俊杰两头斗牛一样站在院子里互相瞪视了一分钟,最后郑俊杰被郑光辉连踢带踹地撵到门外。
郑俊杰顶着个鹅脑袋在一边扫地上的炮仗红纸,一边腹诽着郑光辉的时候,郑陆也在新娘子那头骂郑光辉。
郑陆作为伴郎,今天和四表婶子就是郑俊杰他妈,另有家下的两个亲戚一块去接新娘子。谁知道甘家坐地起价,非要现场给上车礼下车礼,而且还狮子大开口。几个人是预备了红包身上带了钱不错,可是现金根本没有那么多,四表婶子平时最是能说会道的,允诺说事后一定补齐,然而任她舌灿莲花,好话说了一火车皮,甘家家长仍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甘萍萍此时躲在房里完全不露面。
陶承柏开车去取钱了。郑家的人和甘家的人坐在客厅里,预备齐地大眼瞪小眼,仿佛是好话都说完了,现在是懒得去应酬对方。四婶娘坐在沙发上,一肚子闷火,嘴里机关枪一样往外吐瓜子皮,跟这种亲家她完全不想讲什么体面了。
只有甘小雅来回穿梭殷勤地给两边的人倒茶递烟,另两个不懂事的小崽子蹲在茶几边上咯嘣咯嘣地嚼糖,不一会就剥出一堆小山一样的花花绿绿的糖纸。
这时候郑光辉打电话来了。
“干吗?”郑陆没好气,站起来到外面接电话。
“这边炮仗出了点问题,现在去买新的了,可能要半小时以后,你跟四婶子说一声,让车队绕环城河过来。”甘家离郑家并不算远,都在老城这边,真的过来了,十几分钟就能到,郑光辉怕时间不够用。
“知道了。”郑陆心里有气,不愿多说就把电话挂了。
陶承柏是知道郑陆的脾气的,气起来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所以走的时候就叮嘱他,甘家临时要礼金这事等过了酒席再和郑光辉说,免得两个新人心里都有气再生出什么叉子,婚礼上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才是大问题,四婶娘也是这个意思,先结完婚再说。钱郑家倒是很出得起,就是甘家这么个做法颇不厚道,显得小家子气。
郑陆现在对这个表嫂的印象可谓是一落千丈。这么长时间了,郑光辉还没把自己媳妇干熟,此时才会闹上这么一出好戏。真是个听话的好闺女。
虽然前面各种不畅,但是新娘子被家下哥哥背上车子以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热热闹闹地车队准备回程的时候,甘小雅乘乱跑到陶承柏车窗边,讪笑着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们舔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