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卅将他整个拢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
一行人出了城后便找了个避光的小树林休息。
谢芷清下了马,被郎卅牵在身后,坐进了马车中。
马车被简单布置过,同样铺上了厚厚的毯子,一戳一个坑。
谢芷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郎卅,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我只是不擅长骑马,没有那么柔弱的。”他的眼睛还泛着点点红意,表情倒是轻松了一些,“狼王殿下,你……你不必事事都这样在意。”
郎卅却极为认真地说:“你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总不能辜负了你。一点小事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他在谢芷清身边坐下,伸手碰碰他泛红的眼皮,又说:“草原与安渝国距离遥远,但日后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谢芷清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笑着点点头。
郎卅却认真说道:“小清儿,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了,换句话说——”
他碰碰谢芷清的膝盖,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他,“换句话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狼族的共主。你可以向任何人、提出任何要求,没有人会违背你。你是我的爱人,是他们的主人。”
谢芷清的心脏怦怦直跳,郎卅说的话让他的脸颊一阵阵发热。
安渝国没有“共主”这种词语,在他的国家,父皇的命令高于一切,没有人能和他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谢芷清有些好奇。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所有人,也包括外面这些人吗?”
不过,他刚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外面那些侍从围了一个圈站在马车旁,满脸八卦地侧耳偷听马车内的谈话。
谢芷清:“……”
他默默放下帘子,耳根又开始发热。
“……”郎卅一脚踢开轿门,喝道,“滚!”
侍从们屁滚尿流作鸟兽状散开。
郎卅坐回谢芷清身旁,满脸无奈。
“这群人……”他按按鼻子,说,“没规矩惯了,小清儿别见怪。”
谢芷清连忙摆摆手,抿着嘴笑了。
自打确定这桩婚事以来,他心里一直很矛盾。
身为皇子,他知道这是他该做的。可是婚姻只有一次,就这样草率地和从未见过面的人草草定下,他也实在是……心里不痛快。
好在,这位狼王和传说中的似乎不太一样,至少……
谢芷清偷偷看他一眼。
郎卅很年轻,也很英俊,对自己很尊重,态度也算温和,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残暴。
现在,谢芷清还有最后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狼王殿下,我想问……”他大着胆子开口,“你、你杀的那个人……”
就算习俗不同,就算那人意图侵犯安渝,在大婚当日杀人,也还是太超出谢芷清的承受范围。
“他想灭了安渝。”郎卅言简意赅,“我反正要过来这里接你,干脆先去那边帮你们解决一个麻烦。”
他把杀掉一个国家的王这件事,形容得像是顺路拜访一样简单哦……谢芷清呆呆地想。
“吓到你了?”郎卅见他久久不回答,开口问道,“你……应该没看到吧?你在轿子里。”
我偷偷看到了呀……谢芷清尴尬地抓了抓脸,只能否认:“没、没看到……”
郎卅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个人——”
他思考了一会儿,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摇摇头,严肃地说:“除了密谋出兵安渝之外,那人还做了很多恶事。他……吞并了另一个国家,把那里的人民屠戮殆尽,还放火烧了他们的皇宫,抢走了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他逼得那个国家的皇子公主、宫女嬷嬷们不得不出宫逃命,却又一个人都不放过——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见一个杀一个,还要对他们……百般凌.辱。那些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就用刀划烂,总之,什么都不剩下。”
郎卅似是气急,脸色沉得骇人,放在膝上的手攥得紧紧的。
过了许久,他才又低声说道:“皇宫里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哦!谢芷清明白了。
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难怪郎卅看上去这么生气!虽说两个国家难免有些冲突与战争,可是连无辜的百姓都不放过,实在太坏!
恶人就该有恶报,这样的坏人,死不足惜!
“原来如此,我知道啦。”谢芷清小声说,“谢谢你哦,郎卅。我们素不相识,你却肯这样帮助我们。”
“素不相识?”郎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笑道,“我们见过的,只是小清儿不记得了。”
“我们?见过?”谢芷清糊涂了,“没有吧,你、你这样的人……”
谢芷清移开视线看向马车的角落。
旁的不说,狼王这样的风姿,如果真的见过,必不可能忘记的。
“你时常推着你那位双腿残疾的皇兄出宫玩,对吗?”郎卅笑吟吟地说,“我上次来中原时,我们见过面的。”
谢芷清羞愧道:“原来,我偷溜出宫,不只会被皇长兄抓到,还会被狼王抓到吗?”
郎卅哈哈大笑。
他终于伸手握住谢芷清轻轻碰着,像是挨着了,又像是虚虚悬在谢芷清的手背上方。
“对,会被我抓到。还有,既然我们成亲了,就不要再叫什么狼王殿下了。”郎卅点点谢芷清的手背,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了吗。”
“哦……”谢芷清应着,手心一阵发热。
他想起了刚才郎卅在他的掌心里写下的字,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粗糙指腹划过的触感。
他垂下眼睛,视线又重新聚到自己的手背上。
郎卅的手很大,能把他的手整个拢在掌中。那手掌干燥温暖,常年在草原暴晒的肤色略深,是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白皙光滑。
不止如此,郎卅的相貌、性情、习惯,统统与自己熟悉的不同;他所生活的草原那样遥远,未来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适应完全不同的生活。
不过……
郎卅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嵌入他的,变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放在自己膝头。不知怎的,手掌被完全罩住的时候,谢芷清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那,郎、郎卅。”他试着叫他的名字,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心底的真诚笑容,“郎卅。”
“嗯。”郎卅笑着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03
去草原的路途遥远,一晃已经三日过去。
“还有多久呀?”休息途中,谢芷清问道,“我记得父皇说,你从草原过来,只花了七日。”
郎卅:“不一样,那时候我赶时间,是一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过来的。照我们目前的脚程,大约还有十日才能到。”
谢芷清说:“我们现在也可以快马加鞭,不用太照顾我,。”
“无妨。这条路风景不错,我们慢慢欣赏着回去也很好。”
安渝是个小国,国民靠种地为生,自给自足,生活平安喜乐十分惬意,也因此十分恋家,不愿出远门。谢芷清作为皇子,更加鲜有离开皇城的机会。这一次能多看看沿途的风景,他也乐得开心。
这两三日相处下来,谢芷清与郎卅逐渐熟悉,说话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小心翼翼。
狼王……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恐怖吧,谢芷清想。
休息过后,队伍继续前行。只是没走出几步,谢芷清忽然急急忙忙叫了停。
“怎么了?”郎卅来到他身边下了马,问道。
谢芷清跳下马车,着急道:“我的吊坠不见了!兔子形状的!”
是出宫之前二皇兄交给他的,昨日被他做成了吊坠系在腰带上。
“刚刚休息的时候还在的!”谢芷清万分焦急,“可能是掉在哪里了,我去找一下!”
郎卅拦住他,说:“这儿是个风口,风大,你先回马车里,别着了凉。我帮你找。”
说罢他招来几名侍从,仔细描述了那兔子吊坠的模样。
一群人立刻趴在地上开始寻找,其中一个侍从甚至徒手把草皮整个掀起来,看看下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谢芷清:“……”
东西丢了本来心里急得很,看到现在这个场景他又忍不住想笑。
郎卅也觉得没眼看,教训了几句后回到马车中一寸寸翻找起来,边找边无奈道:“这群人,真是没脑子。”
那只小兔最后是在郎卅的衣服里找到的。
吊坠是谢芷清自己缝的,手艺不好,线缝得歪歪扭扭,在腰带上没系一会儿就掉了,刚巧卷进郎卅的衣服里——估计是郎卅扶他上马车的时候掉进去的。
后来郎卅换了身衣服,这只小兔被卷得更深,直到郎卅把所有人的包裹都翻出来才找见。
谢芷清将小兔紧紧握在手里,爱惜地摸了又摸。他不敢再把它系在腰带上,只一直攥着,非要时时刻刻看着才肯放心。
“这么喜欢兔子吗?”郎卅从他手中拿起这只玉制小兔,对着窗外阳光看了看,“确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