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德斯这个姓氏其实也不是特别冷门, 但是卡帕尔蒂专门提出来,就代表他的背景应该是有点问题的了, 萨克逊三岛里,有一个著名古老的神秘学家族的姓氏就是德斯。
德斯家族的背景可能没有卡帕尔蒂出身的兰伯特家族那么古老而强大, 但是也有着很深的底蕴。
这个学生名叫爱德华·德斯, 18岁,金红色的头发, 发梢有点羊毛卷, 眉眼英朗阳光。
“那又怎么样?我们收学生又不看他的出身,我的家乡有一位思想家说过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
卡帕尔蒂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傻,这种家族不可能让他们的子弟随便跑出来上一个刚刚成立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野鸡学校, 他是自己私自跑出来的。”
“……不要这样形容,太直接了, 你也在这个学校的任职。”塞勒斯提醒他。
卡帕尔蒂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接着说:“他是来找我的。”
“啊?为什么?”
“之前你也知道了, 我出身……”卡帕尔蒂顿了顿, 嫌弃地说了下去, “兰伯特家族,而我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有一位表妹就嫁入了德斯。我听说她的这个孩子经常和他家族里对着干,应该比较向往外面。”
“事实上,那个小孩是非常崇拜你。他偷偷地专门跨越了大半个大陆来投奔你。”奥罗拉在旁边插了一句。
“请不要插入无关的话题,奥罗拉。”卡帕尔蒂冷冷地说。
奥罗拉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所以……”塞勒斯总结了一下,“你的远方表弟因为非常崇拜你,把你当作人生偶像所以离家出走,对抗家族专门来到了咱们学校读书?”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孩,发现他的五官轮廓仔细看起来确实和卡帕尔蒂有点相似。
“要是把你那些充满主观臆断的形容词去掉,那么差不多就是真相。”卡帕尔蒂冲着塞勒斯扬了扬下巴。
“噗……”
卡帕尔蒂的眼神冷得要杀人,眼看着瞳孔就逐渐从金绿向着纯金色转变,塞勒斯抹了一下下巴,正色道:“那也没有关系,我们不会拒绝符合条件并且想要求学的学生,大学是传播真理的地方,与其余的事情无关。”
“这小孩可能会有点麻烦。”
“无所谓,这里只是学校,而在校期间,他就会是我们的学生。”
卡帕尔蒂定定的看了塞勒斯两秒,把塞勒斯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之后,才转开了视线,嗤笑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你刚刚在试探我?”
“不。”卡帕尔蒂翻了个白眼,拿起一摞档案,站起来挨个整理它们,“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为一个胆小鬼做事。德斯家族有可能来找麻烦,但是更可能不来,他们一般没胆子为了一个家族子弟来招惹我。”
接着,他瞪了塞勒斯一眼,“你要是没事就来帮忙,别傻站在一边碍手碍脚的。”
塞勒斯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走过去帮着卡帕尔蒂一起做档案,顺便看了一眼奥罗拉的本子,奥罗拉笑道:“我在写教案,听说现在的人类老师都这么做。”
她开了三门课:占星术、占卜学、还有自己提交的选修课——箭术基础练习。
卡帕尔蒂在那边说:“萨克逊三岛的魔法家族相当的传统,他们骄傲于自己的传统与古老,并且恪守那些家族荣耀、贵族美德、贵族精神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确实很强大,奥尔加会议的二十三位议员中,有六位来自这些家族。”
奥尔加会议的议长是白塔首席法师罗兰,而议员名额为了保证每个地方、每个群体都有发言权,所以一般是按地域分配,其中还会有一些按照实力、和富裕程度分配名额比例之类的潜规则。
总之就是,这个学生可能确实会因为自己的出身带来一点麻烦,但是塞勒斯也不打算拒绝他,就像他说的那样,克莱拉大学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求学的孩子。
奥罗拉做完教案就离开了,马人擅长治疗魔法,也同样很在乎养生,坚决不加班。
留下塞勒斯和卡帕尔蒂整理完最后一点活。
房间里很寂静,一时没人说话,塞勒斯看了一眼卡帕尔蒂,其实有点好奇关于他是怎么进入白塔这件事。
毕竟塞勒斯以前听桑德祭司聊过几句八卦,卡帕尔蒂可不是家族里面不受人重视的边缘小孩,他父亲其实就是兰伯特家族这一代的家主。
而卡帕尔蒂其实是对方第一个妻子的唯一一个孩子,按理来说,他的天赋如此优越,应该是兰伯特家的继承人。
但是他却偏偏被罗兰带走,加入了白塔,成为了白塔首席法师的学生。
这其中肯定有不少故事,塞勒斯其实也挺好奇的,但是出于礼貌,卡帕尔蒂没有主动说,塞勒斯当然不能问。
“我离开兰伯特是在九岁。”卡帕尔蒂在沉默中突然开口说。
塞勒斯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看你也挺好奇的,大多数人都挺好奇的。只不过我懒得让他们知道。”卡帕尔蒂将手里的档案放好,“我恨那个地方,我父亲在我眼里已经死了,他最好快点去死。”
塞勒斯:……
这话没法接,但是据他所知,兰伯特家主威廉·兰伯特正值壮年,活的风生水起。
“是我求着罗兰老师带我走的,在我妈妈的葬礼上,当时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我扯着她的衣服死都不放手。”
“你母亲是……?”
“他们对外宣称是病逝的,但是她其实是被人害死的,被我害死的。”
卡帕尔蒂轻声说,他漂亮的金绿色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清神色,“我的天赋太高了,孕育天赋过高的孩子对母体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这会消耗她的生命。她在怀着我的时候就被兰伯特家里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抑制措施,反而想办法催化胎儿的天赋。”
塞勒斯知道这种古老的家族为了得到一个有天赋的继承人会采取很多手段,他们也传承了不少秘术,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卡帕尔蒂也是这件事的牺牲品。
“我几乎传承了最纯正的魔眼和极其强大的魔力,老师说兰伯特自己可能都没想到,他们最后能得到这么一个小怪物……这也几乎直接害死了我妈妈。”
塞勒斯叹气,“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
卡帕尔蒂抬头看着他,神色固执:“这是,这是我生下来就带有的原罪——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顿了顿,他接着说:“她生下我之后身体就垮了,只能躺在床上靠药续命,我九岁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听她哭了一晚上,她哭着说她恨我,然后声音断断续续的,然后渐渐小下去。到了清晨,她断气了。我拉着她的手,感觉她慢慢变硬,最后仆人来了,把我抱开。”
塞勒斯问:“你父亲呢?”
卡帕尔蒂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他在礼堂里端着香槟,那天是新年宴会,我陪着妈妈在阁楼上。他不在乎我妈妈,也不在乎我,当然也不喜欢他的那些情妇,他只爱他自己。他只是想要一个有天赋的继承人来稳固他的位置。”
“所以,我害死了我妈妈,他就是帮凶,我恨死他了。”卡帕尔蒂声音越来越轻,“他害死了她,但是倒愿意为了兰伯特的面子给她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连罗兰老师都请来了。我恨兰伯特,又知道罗兰的厉害,所以就死死的拉着她的衣服,求她带我走。”
后来的事情就很好猜了,罗兰最终还是选择把他带回了白塔,卡帕尔蒂给自己改了个姓氏。
其实那个时候让卡帕尔蒂自己来说,他连罗兰的脸是圆是扁都看不清,就只认出来了衣服。兰伯特的魔眼只有在捕捉有魔力的物体的时候具有鹰隼一样的动态视觉,同时号称窥探一切,但是在看其他的东西的时候堪比高度近视。
卡帕尔蒂的眼睛因为纯粹,更是近视中的近视。罗兰曾经搞回来一个普通人的视力表给他测过一次,遗憾地通知他,度数大概在900度左右,而且永远不可逆。
但是兰伯特永远以魔眼为荣耀,除非必要他们不会去主动遮挡眼睛,所以他当时被人放在他父亲左手边的位置上,像个木偶人一样向着宾客们执意,眼前一切都是花的。最后只能看到好像进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袍子上绣着清晰的银色的魔纹。
他认出来,那是白塔的标志,还有人在旁边说罗兰大法师之类的词,所以他当时人小胆大,心一横一把抱了上去。
罗兰当时明显不想管别人家的破事,但是卡帕尔蒂死都不松手,抱着罗兰的大腿就开始掉眼泪。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听到头顶有人叹了口气,罗兰把他抱起来,对着所有人说:“这孩子以后就跟我进入白塔吧。”
后来卡帕尔蒂长大之后其实也问过罗兰当时为什么顶着压力收下了他。
罗兰当时正在喝酒,空瓶子摆了一地——她其实试图给学生也灌上一杯,但是被其他贤者以不能教坏未成年人为理由拼命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