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多了解沈鹿鸣，”湛林越想越不对，“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什么了？”
“哦？沈鹿鸣怎么了？”江沉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湛林。
湛林没有继续往下说。
“好了，”江沉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见的病人多了，你也知道我很敏感，沈鹿鸣的一些行为在我看来确实有点不对，但也不排除他是被你那次吓到了才会这样的，让你关心了解他没有其他意思。”
“真的？”湛林问他。
“当然是真的。”江沉点头。
那次见了沈鹿鸣，江沉确实感觉不太对。
“沈鹿鸣怎么了？”江沉继续问。
“他……”湛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没征求沈鹿鸣的意见是不是……
“快说啊，你又什么都不懂，再把他耽误了。”江沉站起来，走到湛林身边。
“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去做。”
“他说，他有抑郁症。”湛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确实没办法帮到沈鹿鸣。
“他手腕上有很多伤疤，像是拿刀划的。”
“你知道，我母亲自杀前，身上也有很多这样的伤口，我很担心他。”昨天整整一夜，湛林都守在沈鹿鸣的门前不敢动。
“没事的，放松湛林，”江沉当然知道，“带鹿鸣过来好吗，他会没事的。”
“决定权在他，不管他是不是选择治疗，我都会尊重他。”湛林说。
“肯定会尊重他自己的意愿的，放松湛林。”江沉把手放在了湛林肩上，“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去我休息室躺会儿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江沉看出来湛林非常紧张，他肌肉都是僵硬的。
湛林的母亲确实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
湛林现在一定非常……害怕。
晚上快六点，客户终于在合同上签了字，还是在第一稿的基础上提了些要求，沈鹿鸣的脸都快笑僵了才把这瘟神送走，剩下他们部门又简单开了个会，七点左右散的，沈鹿鸣远远就看见了湛林的车。
他还在，真好。
沈鹿鸣拉开车门，坐上去对着自己的手呵气，“今天好冷，我想吃小馄饨。”沈鹿鸣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等会儿路过去买。”湛林说。
回到家，沈鹿鸣打开刚刚买的小混沌，里面放着致死量的香菜，水汽在盖子上凝成水珠。沈鹿鸣坐下就开始吃，他倒也没有那么饿，就是在湛林面前……不知道做什么。
有点儿别扭。
湛林煎好牛排过来，沈鹿鸣已经把小馄饨吃完了，他擦了嘴就要站起来，湛林却先开了口，“我们谈谈，好吗？”
谈谈，时间好像倒流了一样，沈鹿鸣一瞬间恍惚，但他又立刻回过神来。
“如果是因为今天早上，我……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儿大，你其实不用管……”沈鹿鸣还是习惯上逃避这件事。
“我今天去找江沉了，”湛林走过去牵住了沈鹿鸣的手，“他明天一直闲着，我们挑一个合适的时间过去，好不好？”
“呃……”沈鹿鸣看着湛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去找江沉了，他居然真的去找江沉了，他居然真的……想着我……
沈鹿鸣心里又惊又喜，好像有了湛林在，这件事就能很快地被解决。
这件事可以……被解决吗？
“明天……太仓促了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沈鹿鸣心底还是害怕的。
“没关系，我们就去看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湛林拉起沈鹿鸣的手亲了亲，“不怕。”
沈鹿鸣真的不敢相信湛林的话，以至于被他牵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是有人要救他了吗。
好像是的。
原来那个人真的会来啊。
第二天他们来到疗养院，江沉还是坐在之前的办公室里，看见他们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书。
“又见面了鹿鸣。”江沉笑着推了推眼镜。
“江医生。”沈鹿鸣有些不好意思，一下从监护人过渡到病人，看见江沉还是有点儿尴尬。
“随便坐，那个湛林，小醒今天在，你和他去做一下检查。”江沉对着湛林说。
湛林没动，看样子是有点儿不放心。
“哎呀快走快走，我又不会欺负他。”江沉简直哭笑不得，手动把人轰走，沈鹿鸣耳尖有点儿红，他朝湛林使了使眼色。
“以前真没看出来湛林是这样的。”江沉关了门，没坐回他的椅子上，而是坐到了沈鹿鸣旁边，这个距离不近不远，反而让人舒适。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江沉轻声问。
“……很早了吧，从我小学就开始了。”沈鹿鸣说，“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
沈鹿鸣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父母离婚双方都不想要他、校园欺凌还被老师猥亵、高考失利也没敢复读、求职艰难还被上司刁难、一个人租房子吃泡面、犯病时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失眠头晕辗转在一个个黑夜里……
说起来倒是……还挺多的，就这么说了一下午，真的就像朋友聊天一样，天都已经黑透了，江沉尽量保持平静，可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皱起来。
沈鹿鸣过得……真的很辛苦。
“上帝总把我的门关上，我告诉自己，他是虚掩着的，却一直不敢推开，等我真正有勇气去推了，才发现，啊，原来落了锁。”沈鹿鸣说完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
第59章
“而且……有个声音一直在干涉我的生活，我真的能听见江医生。”沈鹿鸣解释了一句。
江沉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幻听，他示意沈鹿鸣继续。
“他就是……一直缠着我，我做一些事的时候，必须要得到惩罚，他才会满意，他在……控制我。”沈鹿鸣眼神不断闪躲，呼吸也乱了不少，“他总是……干扰我，他控制我……”
江沉真的很让人有安全感，沈鹿鸣第一次见江沉的时候就幻想自己能成为江沉的病人，所以他迫不及待向他袒露一切。
沈鹿鸣真的非常渴望被救。
“你们平常会对话吗？”江沉开口。
“会。”沈鹿鸣点点头。
“他会……用什么手段来惩罚你？”江沉问。
“……自残，或者自虐，不吃饭之类的。”沈鹿鸣声音很小，“江医生，我精神上是不是……”
“那他的声音你听着像你曾经见过的人吗？”江沉没有丝毫怀疑沈鹿鸣的话，他见过类似病例的，他明白沈鹿鸣有……多么痛苦。
“像……”沈鹿鸣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像是一种扭曲了的、我自己的声音。”
窗外雾蒙蒙的，天空阴沉着，办公室里很暗，仿佛不会有光进来。
江沉的心提了起来，但他没有表露出来，“我电脑里有几套题你先做一下，等会儿我们再去做个检查。”
“好。”沈鹿鸣嘴上答应着，可他的腿像是僵了一样，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
“别担心，我保证，你会没事的。”江沉站起来，把沈鹿鸣拉着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别怕，沈鹿鸣别怕，沈鹿鸣在心里说，坐在了江沉的电脑前。
检查结果出来了之后，江沉把沈鹿鸣的检查结果仔细放在抽屉里，又把湛林叫了过来。
“鹿鸣年前还忙吗？”江沉问。
“不忙。”沈鹿鸣想了想，那个方案已经签了，年前的事儿应该就不算多了。
“等会儿走的时候去拿一下药，你需要药物和疏导结合。”江沉嘱咐他。
“江医生，那个药的话，不会影响我工作吧？”沈鹿鸣咬了咬嘴唇，就像当年一样，他需要进行必要的取舍。
“沈经理生病都不会影响工作，治疗怎么会呢。”江沉笑了笑，“我相信你。”
“那前期治疗还需要你配合一下，周内你下了班过来可以吗，湛林，你负责接送鹿鸣。”江沉说。
沈鹿鸣正想说他自己可以过来，湛林先答应下来，“好。”他说。
“我这里还有点儿事，就不送你们了，小醒在门口，让他送送你们吧。”江沉扶了扶眼镜，脸上的笑容略显疲惫。
“谢谢江医生，那我们先走了。”沈鹿鸣站起来礼貌地说，湛林冲江沉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揽上沈鹿鸣的肩离开。
几分钟后，江醒敲了敲江沉办公室的门。
“人送走了？”江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走了，哎哥你知道湛林一下午和我坐在那儿心神不宁的，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江醒随意坐在沙发上，想起来湛林不禁笑了几声。
“那个……他的病严重吗？”江醒问了一句。
“小孩儿少管。”提起沈鹿鸣，江沉不禁揉了揉眉心，检查结果是重度抑郁、重度焦虑，他能活到今天，真挺不容易的。
“我和湛林一样大好嘛哥！”江醒不满地嘟囔了几句，“那他俩在一起，真没问题吗？”
江沉笑了一声，没接话，他俩要是真有一个人正常，反而……
回了家，湛林先去浴室洗澡，沈鹿鸣坐在沙发上盯着他放在玄关的包，里面的诊断证明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让他反而不知所措。
怎么向湛林开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