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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魇 (抗病毒口服液)




第28章
  64.
  山谷里又刮起了风,斜斜的雨丝猛烈地打在屋檐上。
  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人烧火,木地板散发着潮湿的水汽,到处都黏黏糊糊。
  重新变回人类模样的雁雁蜷着身子坐在床上,专注地舔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回想阿莱亚尸体的味道。他想象此时青年正坐在他身旁,如水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阿莱亚看着月亮,说雁鸟从草木花叶中诞生,是山的孩子,是不同于人类的纯粹存在。
  他是一只镂空的水晶碗,不管倒入什么,他能盛住的也只有虚无。
  阿莱亚爱抚他如同新雪一样洁白而冰凉的肌肤,他将身子向对方的方向倾倒,耳朵听到阿莱亚胸口的骨牙在咔咔作响。
  雁雁不伤心,只是想说话。
  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捧起了阿莱亚垂下的头颅,嘴唇无声地张合着,说:“我知道爱是什么。”
  “爱”就像月光一样,摊开手时能看到它停在掌心,可没法将它捉住。
  它是一只易死的小虫。
  雁雁想,如果他把这个结论告诉阿莱亚,对方说不定会哈哈大笑。
  阿莱亚的尸体吃起来像苦涩的蜜糖。
  他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着阿莱亚,想着那些举着火把的守卫。
  他躺在了不温暖的床板上,想到火炉旁那棵枯死的树,想到阿婆的谷子饼。
  65.
  雁雁想,昼谷该来见他了。
  他有些困,打了好几个哈欠,可还不想睡。
  他等着昼谷来抱他,他今晚有很多话要说,怕明天忘掉,所以一定要今天讲完。
  “睡着了吗?”
  昼谷终于出现在了他的床边,浑身都是雨水潮湿的气味。
  他睡眼惺忪地抬头望去,开心地叫了一声“昼谷哥哥”,伸手揽住高大少年的脖子,将纤弱的身子送进对方怀里。
  66.
  他们全身赤裸地相拥。
  雁雁亲吻着昼谷的浓眉和高挺的鼻梁,接纳着那粗大的进入,不自觉地在对方后背和手臂上留下了许多细细的抓痕。
  他从昼谷身上闻到了和阿莱亚相似的味道。
  昼谷和他的手紧紧扣在一起,让他坐在上边摇动。
  丑陋而肮脏的庞然大物潜到了细腻的白沙之下,在此筑巢,企图繁衍生息。
  雨声掩盖了他们交尾弄出的声响。
  昼谷喘着粗气,热切地亲吻着雁雁柔软的唇,他们舌尖相触时,他尝到了一点淡淡的血味。
  他想,那或许阿莱亚的血。
  他知道怀里的少年是个会吃人肉的怪物。
  他掐着少年的腰肢,更加猛烈地挺入。
  一次又一次。
  从他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水珠滴在了少年的嘴唇上。
  雁雁呻吟着,仰头用迷离的目光看着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他的喉结。
  在沉重得快要将他压死的痛苦来临前,除了逃避,他没有别的应对办法。
  “我爱你、我爱你……”昼谷将脑袋压在雁雁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仿佛只要将爱重复足够多次,死亡带来的绝望就会知趣地退散。
  雁雁回抱住他,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后背。
  他听到雁雁说,爱其实是一种不会叫的小虫,轻轻一捏就会死掉。
  少年的语气轻快,眼睛弯弯的,似乎只是在跟他讲一个笑话。
  多么残忍的雁鸟,直到这一刻,都全然不能懂得他的悲伤。
  66.
  “不、不是那样,爱是……”昼谷艰难地喘息着,沙哑着嗓子,说,“爱是最好的东西,我有它、我有了它,我才能活下去。”


第29章
  67.
  昼午神真的存在吗?
  昼午族人每年都会围在篝火旁跳舞,虔诚地向神献上贡品,祈求神的眷顾,让此地风调雨顺,让他们的家人无病无灾。
  神怎么能忍心看着信徒们死去?
  巫师们夜以继日地占卜着。
  老族长在里屋沉闷地咳嗽着,偶尔才开口对他们说一两句话,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细碎的沙砾在他嗓子里摩擦。
  他还不算年老,可他得了一种怪病。
  寒风裹挟着大量的雨水侵蚀着这个村庄,摧毁了他们的农田,还带来了疾病。先得病的是老人,而后是孩子,渐渐地,也有些青壮年出现了症状。
  “什、咳、咳咳……什么时候能准备好祭品?”老族长猛地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气息比昨天更加微弱,问巫师们,“昼谷在哪?”
  巫师们说:“他很快就来了。”
  老族长捂着胸口,撑着自己坐起来,睁开沉重的眼皮,焦虑地等着自己的儿子到来。他浑浊的眼球盯着昏暗的墙面,胸膛因为喘息而明显地起伏着,脸色如同死灰。
  他能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这让他感到恐怖。他像是掉进了一口不见天日的深井,即将要被井水淹没,唯一能救他出去的麻绳悬在他的头顶,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将它抓在手里。
  在他快要喘不上气时,昼谷终于来了。
  他的儿子已经从懦弱的男孩长成了一个合格的昼午族男人——
  老族长打量着儿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都是他的功劳,是他的苦心,是他冷酷的教育让儿子长成了强壮英勇的战士。
  瞧瞧,这张脸和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眼神中的冷漠也如出一辙。
  但他还不愿意让权。
  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把权力交给儿子。
  68.
  昼谷垂眼看着阿爸颓败的面容,托住对方抬起的、正在发抖的手。
  他曾经觉得这双手有力。
  阿爸不止一次把他打出血,只要这可怕的巴掌落下来,他的脸颊就会高高肿起。他的后背和胸口常有磕碰的淤痕,有一次甚至断了两根肋骨,休养了好几天才下得了床。
  他从不敢违背阿爸的话。
  他们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
  他们要给昼午神献上一份最好的祭品,以此换来此地的安宁。
  昼谷低声告诉阿爸:“祭祀在后天。”
  人无法困住一只成年的魇,更不可能把活的山魇送上祭祀台。
  魇可以轻松地从牢笼中逃出,也可以轻易地杀死人类。
  它不会死。
  除非它自愿。
  “哈哈、咳……哈哈哈……”阿爸笑了,握着他的手,说,“我的儿子,你做得很好……”
  昼谷也跟着笑了,可眼泪从他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说:“它是为了救我们……它随时都可以飞走,可它留了下来。”
  “魇不是为了我们,”阿爸的咳嗽得愈加厉害,“它只是为了你。”
  他让自己的儿子陪着幼年的魇长大,不让魇说话,不允许其他族人靠近魇,就是为了让儿子成为魇唯一依赖的人类。
  昼谷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说:“不、不是的,它爱这个村子,所以……”
  阿爸打断他,笃定地说:“它爱你,所以愿意为你而死。”
  69.
  是啊。
  他爱你,所以愿意为你而死。


第30章
  70.
  巫师们守护着这座村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卜卦,观天象,辅佐族长举办给昼午神的祭祀。
  他们已经很老了,黑袍下的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粗糙,且布满褐色的斑点,手臂瘦削得如同枯枝,颧骨高,嘴唇薄得几乎没有肉,暗沉无光的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窝里。
  雨很快就会停了。
  巫师们比任何人都明白,神不过是权力的化名,祈祷和希求神的垂怜都毫无意义。
  只有山魇的力量是真实的。
  献祭魇的血肉,就让濒死的山活过来。
  71.
  昼谷低低地喘息着,一边抚摸着少年雪白的肌肤上隐隐浮现的黑色纹路,一边在那湿热之处挺动。
  他心里什么都没想,在这一整天里,他要做的事只有抱住雁雁,反复地交合,听着雁雁在他身下呻吟,小腹被他顶得鼓起,娇嫩的穴里盛满他肮脏的爱意。
  他抑制不住地流泪。
  无望的爱让人变成易死又卑贱的虫。
  72.
  昼谷替雁雁清洗掉身上的污秽,慢慢地梳理着少年长至腰间的乌发。
  他们拥抱,接吻,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雁雁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脚上是阿婆活着时为他做的木屐。
  他快乐地在雨中转圈,朝那些握着长矛的青年微笑。
  今天,他会再一次品尝“爱”的味道。
  雁雁抬起头,看到妈妈惨白的头骨还挂在那根尖尖的长矛上。
  他朝她笑,试图告诉她,他已经懂得了什么是人类的“爱”。
  雁雁一步一步地走上垒高的祭台。
  雨没法打湿他,他在昏暗中如同一只会飞的萤火,被淡淡的光蒙着,脚步轻盈,浑然不知人类为他定下的命运。
  73.
  昼午族的人们望着那名叫山魇的妖怪。
  它拥有着雄雌莫辨的美貌,秀气的脸庞上带着不掺任何忧愁的笑容,风雨将它的衣摆吹起,但并不将它的乌发打湿。
  有病重的孩子在母亲怀里茫然地睁眼,喃喃问道:“妈妈,那是神吗?”
  少族长端着巫师给他的盒子,慢慢地走上了祭台,抬眼凝视着不远处的山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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