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夫人自然连声答应。
俩小孩都高兴极了，毕竟有人一起玩，赫连昭是很少跟人玩到一起去的，脾气不怎么好，而花容性子温和，又比他大了四岁，很包容他，时间久了，赫连昭便愈发黏他。
有一年下雪的时候，花容和他在一起堆雪人，圆头圆脑的一个小雪球捏出来才一刻钟，就被赫连昭给碰坏了，他显然是故意的，自己弄不好便迁怒到别人，花容被他气得足有三天没和他说话。
赫连昭那几天可难受了，抓心挠肺地要跟他说话，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满脸泪痕上门道歉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耍性子，花容才重新肯抱抱他。
五岁的奶娃娃埋在花容怀里，眼泪蹭了人家一身。
到赫连昭六岁的时候，他弟弟赫连星出生了，而赫连夫人因为生他时留下了病根，身体愈发差。
赫连昭几年过去多少有些长进，但对花容的独占欲一点没少，还生怕自己弟弟也要缠着花容，半点没当哥哥的自觉性，成日往隔壁跑也就罢了，有时候花容晚上睡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还能看到在自己脚边睡得四仰八叉的赫连昭。
不是翻墙就是爬小狗洞，赫连昭恨不得把自己屋子和花容屋子连通起来。
也因此花容见到赫连昭小弟弟的时候，赫连星已经快三岁了。
和他哥一样，爬墙掉到了人怀里。
这次是花容接着了，花容已经十三，正是少年初长成，抱着赫连星“咦”了一声。
转过头对身旁的赫连昭道：“这是你弟弟？和你长得好像。”
赫连昭应了一声，不大高兴地从他手里把赫连星就要接过来，“你别抱他。”
花容笑道：“怎么了？你弟弟这么可爱，软乎乎的。”
赫连星巴着花容脖子，蹭两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花容欢喜得很，“你小时候虽然脾气不好，不过长着一张很讨人喜欢的脸，我一直都很想抱抱你的，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长得又很快，我都抱不动你。”
赫连昭扯着赫连星圆滚滚的脚脖子把他从花容身上拽下来，自己贴了过去，“趁我还没比你高，你可以抱。”
花容笑得不行，手指抵着他脑门道：“你要比我长得高的话，可还要好久呢。”
赫连昭不大高兴，冷着脸道：“会有那一天的。”
一定会有，赫连昭想，或许就是几年后的某一天，他推开花容家的门，得意地告诉他，“小爷现在比你高了！”
然而比那一天更早到来的是一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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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C5：剑锋紫（四）
两三年之后赫连昭偶然从梦中惊醒时，都觉得那天眼前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场虚妄。
那个他平时很轻松地就能迈进去的门槛此时像一道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这间院子在不久之前经历过一场屠戮，满眼血色，他看到花容父亲的尸体，依旧睁着眼睛，似乎是恐惧与不敢置信，褪不去的惊慌和无措，他疯了一般去找花容，又害怕下一瞬眼前出现的就是花容。
他不知道是谁来过这里，花容的父亲很少说起自己家中的事情，更无从得知是哪里来的仇家，只觉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一般混乱，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硬是没敢发出声音来，哪怕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吭声，憋红了眼睛找完了所有地方。
然而任何地方都没有花容，那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一直陪着他的容哥不见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赫连昭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后怕，他也不过才十来岁，从未经历过变故，花容的离开像当头一棒教会了他感知苦痛一般，他死死抱着头，蹲在地上，难过地干呕不止。
如果不是家人后来过来找他，赫连昭甚至连迈出这个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当然要去找花容，赫连家宠他也自然答应帮他找，只是到底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看，也并不怎么把事情放在心上，赫连昭哀求着他母亲不能放弃找寻花容的下落，一边真的把作为赫连家长子的身份担了起来。
赫连星那个时候还小，没多久就忘了这件事情，而花容这个人在长久的时间磨灭中，好像只湮灭在他一个人的记忆当中，偶尔他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记错了，这个人或许没那么重要？
但这确实成为了他的执念，在他十三岁那年他母亲过世，他父亲因为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而他也终于无法忍受对于花容的想念，陪着家人搬来了安西。
至少不要让他空下来时就想着去花容原本的屋子坐一会儿，不要让他看到跟花容有关的任何东西，不要让他有机会再想起他。
想他的生死，想他的下落，想他失去父亲以后的痛苦，甚至想他现在吃穿用度。
赫连昭知道自己的心思有点不对劲。
少年不知愁滋味。
何曾不知？何曾……忘过。
***
“哥哥！”赫连昭刚回来，就被赫连星扑了个满怀，这小子使劲往他怀里钻，一边把刚沾到手上的墨水擦到他脸上去。
兄弟俩已经很久没见，赫连昭任他撒了会娇便把他放到地上让他继续去练字，和身后跟着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去了书房。
他和那人说起香料和玉石的供应，最近春水阁风头正盛，那地方对这些东西用量很大，是个值得考虑的大头，赫连昭仔细商定了第一批要送过去的货，照例问起有没有花容的下落。
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赫连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身后那人道：“少爷，您要去春水阁看看吗？我听说最近春水阁的老板搞了个叫什么珍宝会的东西，挑的都是个顶个的美人，您身边近来也没什么喜欢的，不如去那边瞧瞧？”
赫连昭懒散地靠在榻上，道：“最近事情太多，把美人领回来也是辜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不喜欢在家里养人，烦。”
“倒也不一定去了就要挑的，不过是图个新鲜，您最近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好，只当是消遣了。”
赫连昭摆摆手，道：“知道了，替我要张帖子来。”
他在家没待几天就又要走，赫连星抱着他大腿耍赖，“哥哥，你都不理我，也不陪我玩。”
“多大的人了还巴着我大腿闹，”赫连昭逗他道：“哥要去忙别的事情，没空陪你玩。”
赫连星大声道：“你骗人，今早我在你房门外听见了，你说要去什么地方玩的！”
赫连昭看他皱着一张小脸，乐了，道：“哥要去的地方你又去不了，乖，等你再大点的。”
自家弟弟从小身体特殊，而且父母又已经不在，赫连昭玩笑两句，见他嘴一撇就要哭，又连忙哄道：“你乖乖在家，等回来了给你带好玩的。”
赫连星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
“你不要骗我。”
赫连昭摸了两下他的脑袋，“不骗你。”
反正小孩好糊弄。
只是到底舍不得他，留下来多陪了他一天，也耽误了路程，再等到春水阁时，珍宝会已经开始了。
赫连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心神不定。
除了台上已经站着的两个，更漂亮更要紧的还在后头，赫连昭单手撑着额头，听身旁的人叫价。
春水阁当真担得起“销金窟”这三个字。
***
“诶，你别动，等下就好了。”木槿在一旁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拿了胭脂在他眼尾上妆。
“将离，你突然说自己要去珍宝会，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呢。”木槿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板有意要把春水阁给你，你讨他欢心不就够了。”
花容只是微微笑了下，并不多说什么。
“是不是老板让你去的？”
“说起来你干嘛取这个名字啊，多不吉利，将离将离，好像在哪儿都不长久似的，而且肯定也不招人喜欢。”
“不过嘛，”木槿笑嘻嘻地道：“有你这张脸就够了。”
“笑一个。”
花容抬眸，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万种风情，当真撩人，木槿呼吸一窒，只觉得他眼尾那抹飞红灵动极了，叫人不由心旌摇荡。
他看呆了。
“完了，我有预感，今晚一定有人要千金买你一笑。”
“难怪老板一直把你护得这么好，想必以后春水阁的名声就在你身上了，这一手如意算盘打的，啧——”
一个时辰过后，前头管事的叫到了他的名字。
全场哗然。
一直没什么兴趣的赫连昭也抬起了头，只是眉头微微蹙着，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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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C5：剑锋紫（五）
一千两百金。
最后的成交价报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赫连昭看，大多以为他疯了，为了一个玩物花这么多钱，即便那玩物再稀少再耀眼也并不值得。
这价格几乎是前几个人加起来的金子那么多，赫连昭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刚刚头脑发热的处境中缓解过来，可能真的是疯了，但眼前这个人真的太像花容了，像到他甚至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