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耳上只浅浅一层绒毛,赫连星伸出手指拨弄两下,耳朵就好像怕痒似的动了动,于是他干脆蹲下身,将胳膊伸进笼中,然后把那只耳朵罩在了手心里。
毛绒绒的耳朵抖了抖,搔着他刚结痂的手心,赫连星觉得手心有些痒,被逗笑了,连带着那双眸子都弯起来。
大狼默不作声地随他动作。
一日三餐终于恢复了原样,院子里还特意养着几只鹿和羊,能让它随时吃上最新鲜的肉。
大狼心情复杂,一朝低头哄得小少爷开心,它日子过得舒坦,心里却很不爽。
巴不得有朝一日生啖了小少爷那一身嫩肉。
***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赫连昭从高丽回来,风尘仆仆。
赫连氏祖辈经商,到他们这一辈已是富甲一方,而赫连昭又大赫连星近十岁,都说长兄如父,小少爷自然被养得很好,万事都有他哥哥担着。
兄弟两人时隔许久,终于坐在一起吃顿饭。
拿筷子的时候赫连星手上的疤还没褪。
赫连昭沉着脸问他是如何弄伤的,又将目光转到院中趴着的大狼身上,似有几分杀意。
赫连星漫不经心地回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驯服一头狼只受这么点伤,兄长觉得不值吗?”
他语带笑意地看着赫连昭,“兄长手上又缘何有伤?”
赫连昭淡声道:“无甚大碍。”
他对自己的事情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对看起来很省心实际不然的弟弟道:“不可玩物丧志,荒废学业。”
赫连星点点头,道:“知道,兄长无须太过放心不下。”
赫连昭回来,宅子里便更加热闹一些,何况第一场雪落下时已接近年关,各家之间的走动也比以往频繁多了。
只是赫连昭似乎不打算在家里过年,赫连星想了想就猜到他是要去找花容,不知道大半年过去了,他二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雪落之后天气愈发冷,赫连星这几日偏还要强打起精神来见赫连家的旁支,赫连昭不在,他便要担起一点自己的事情来。
大狼最近一直跟着他,从院子到前厅,不吵不闹安静得很,赫连星和人说话的时候它就蹲坐在一旁,于是来人离赫连星更远,颇为忌惮。
赫连星手里抱着汤婆子,底下人和他说话便应上两句,懒怠多说什么,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将按例赏赐的东西赏了,今日的事情也就结了。
今日天晴,积雪还未化掉,赫连星牵着到他腰侧的大狼在院里散步,狼尾扫过积雪,发出簌簌的声响。
小少爷忽而动作一顿,看着雪地里的两种脚印,笑了笑道:“你近来乖得叫我有些担心。”
大狼低下脑袋蹭蹭他的腿。
诚然,小少爷的担心是正确的,只是天气转冷,狼的发情期和交配期已经快要到来,他暂时消了想要逃走的念头。
何况赫连星一直都没把它嘴巴上戴的东西拿下来过。
小少爷说完这句话便回了屋子,早早钻了被窝,天气实在叫他不太舒服,到了夜里身上甚至聚不起什么热气,他总睡不好,白天又竟做些耗神的事情,牵着大狼散步竟成了最消遣的事。
他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次日醒来,双脚刚从被子里拿出来就变得冰凉,旁边侍女伺候他穿衣,赫连星的视线落在趴在他屋子里睡觉的大狼身上。
他着人去将拴着他的铁链子解了,轻声唤道:“大狼。”
大狼应声睁眼,看向他。
赫连星打了个哈欠,语气中笑意满满,还夹着几分坏心思,道:“过来。”
顿了一会儿,大狼慢腾腾朝他走过去。
赫连星脚踩在他背上,似乎觉得它近来皮毛软滑很是舒服,于是便轻轻踢了下它,道:“躺下。”
一旁的侍女动作都不由加快,给他换好衣服之后就退了下去,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少爷逗那只凶巴巴的狼。
大狼好似明白他想做什么一样,金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到底躺下了,将柔软而无防备的肚腹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赫连星将两只脚搁在他肚腹上,足陷在软和的绒毛里,暖意袭来,他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哼。
总算没白养这只狼,用来暖脚倒好用。
大狼耷拉着前爪,这会儿真像只狗了,小少爷白生生的两只脚贴着他的肚腹,时不时踩上两下,力道自然不重,只是有些恼人。
大狼不由想要龇牙。
赫连星却突然“咦”了一声,看向它那处起了反应的地方。
末了,他暖好脚穿上鞋袜,不轻不重地踢了那还硬着的东西,骂道:“畜生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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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狼:各种意义上的想吃人
啵啵啵啵啵!
第42章 C3:云山蓝(六)
赫连星晾着大狼一个时辰,看着它满院子跑了好几圈,恨不得往池子里跳,皱着眉头把大夫请回来了。
大夫拎着小药箱,还以为是给小少爷看手恢复的怎么样,哪想到是给兽瞧病,还瞧这么个地方。
小少爷靠在八仙椅上一晃一晃,手上的疤痕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皮子嫩,本来最易留疤,但上天给他这一副好皮相就似乎格外偏待,连一点伤都不能留下。
赫连星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盯着大狼,朝大夫道:“什么毛病?”
大夫擦擦额上的汗,心里想着这我哪知道,毕竟他从来都给人治病,硬着头皮答道:“大约是狼的发情期到了,二少爷,老朽听山中猎人说每年腊月自次年二月,都是狼的发情期。”
赫连星淡淡地瞥了一眼刚刚撒过一通欢的大狼,道:“哦?有得治吗?”
大夫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啊?给找头母狼回来就成。”
小少爷一笑,眉目间隐隐有几分狠意,“然后明年再给我生一窝小狼崽是吗?”
“养一只就够头疼的了,”赫连星笑意盈盈地瞧着大狼,道:“憋着,憋不住就废掉。”
大狼倏然起身,少有的又恢复成满是敌意的样子,弓着身子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
大夫见这狼好似能听懂人话一样,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跑了。
还特地关照一句,“二少爷,现下天寒地冻,母狼难找,您要么把它嘴上那狗嚼子卸了,许它啃两根骨头好浪费掉一部分精力。”
赫连星转过身,让人将大狼重新关回笼子里,不许它再留在自己屋中睡觉。
但每日早上却还是唤它过来暖脚,大狼翻过身给他捂着一双足,呼吸沉沉,还是照常起反应,根本控制不住。
它觉出不妙来,狼虽是群居动物,但它因种种原因一直孤身,往年这些反应也不过随便对付两下就糊弄过去,现在被这小少爷日日踩在脚底下玩弄,它却弄得自己一身火气。
大狼想,或许实在是恨得要命。
想吃人也算是一种火气。
赫连星从一开始的愠怒,到三五天之后竟也习惯了,本就是畜生,能听懂人话已是难得,又何必强求畜生管住自己的孽根。
小少爷偶尔也穿着靴子轻轻踩两下,跟碰着什么新鲜东西一样。
到得过年那两日,大狼嘴巴上的止咬器总算是取了下来,它不适应地张了张嘴,发现那股束缚感竟仍然若有若无地跟着它。
它忽而仰头,对着云层之后的月亮发出几声嚎叫,像是压抑许久,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被吓了一跳。
赫连星恍若未闻,手中握着一柄镶了金玉的匕首,从架在院子里烤着的那只羊身上利落地削下一片肉,丢到它面前。
大狼低头吃了,猩红的舌划过利齿,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少爷身后。
这下仆人纷纷不敢近身,这狼在自家少爷面前似乎很安分,可他们没有一点胆子靠近,飞快地在院中将其它需要的东西布置好了,就全都退了下去。
赫连星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喝酒,围着火堆便也不觉得有多冷,火光映得他那张白玉似的脸暖了几分,泛着红。
他靠在大狼身上,口中叼着个青瓷杯,含混地道:“竟然是和你一块儿过年。”
旁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的酒壶,夜渐渐深了,赫连星踉跄着站起身,准备回屋子里去歇息,他酒量甚好,然而一人喝酒醉意五分也变作八分,昏昏沉沉,只觉得身子都不听使唤。
软倒在地上。
院内柴火发出噼啪声响,渐渐熄灭,月色濛濛,大狼拽着他衣袖想把他拖回房间的动作一顿。
它顿在原地,再一次张了张嘴,禁锢着它的东西已经被拿下来了,而两三个月的休养生息足够它身上任何一处伤口的恢复。
后爪在地上刨了两下。
这是它离开的绝佳时机。
也是它报仇的最好机会。
大狼呼吸声渐重,湿润的鼻头蹭在小少爷脸上,赫连星推了两把,却没有醒。
似乎是确认他已经彻底睡熟一般,大狼咬着他的衣领子,竟生生将他一下甩到了自己背上。
它隐忍快半年的时间,终于等到今日,大狼沉着性子,一步一步带着他往院外走,已过子时,又是年关,院内没什么下人,几乎都偷懒回了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