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突然做这么奇怪的梦?
谢长亭闭了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可梦中宗主所言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此物或可助你重结金丹……
须臾,谢长亭用手搬动着自己使不上力的双腿,将其摆成盘坐的姿势,自己则靠着墙,双手则分放于膝上。
他合眼凝神,循着多年以前习得的引气入体之法,调整呼吸。
一息,两息。周遭渐渐静了了下来。
起初,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体内更是毫无动静。但渐渐的,一股热流自他丹田处缓缓凝住,自他四肢百骸流过,与虚空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冥冥间起了感应。
谢长亭骤然睁眼。
他低头,望向自己指尖,内心先是震愕,接着是一阵几乎冲昏了头脑的欣喜。
自己这副修为全失的身体,不知何故,竟又突然能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了!
他入仙门时,见微真人便说过他根骨上乘,只要肯潜心修行,日后定有所成。如今灵脉虽断,根骨尚在。只要还能有所感应,再引气入体也并非难事。若能再结出金丹,他就能恢复修为、重踏仙途!
谢长亭靠着石壁,一时间有些恍惚。
许久,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自己真能再与天地灵气有所感应,那他方才所见所闻,就并非是荒诞梦境。
那,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时轶分明说过,他师叔师父,早早出门云游去了。加上这几人到来、离去,皆是转瞬之间,分明是幻梦一场……
谢长亭的目光在四周扫了扫,最后抓过落在了床尾的铜镜来。
只见镜中的他依然是一头白发。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被拉入什么幻境之中。
等等。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低头,一把抓过自己身后的长发来——
接着,手脚冰凉,好似浑身的血都凝在了一处。
——冷冷烛光下,披在他肩头、落了他满手的,赫然是与镜中如出一辙的白发!
惊惧之下,谢长亭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这几人方才说过,他们不是偷偷进来的。
他们还说,“洞内洞外的事都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姓名,知道师兄的事,还误会了时轶同他的关系。
那便是……他们原先就在此处。
而这洞穴之中,有一处“锁魂阵”。
谢长亭脑海中一片混乱。
可偏偏在这时,门口的巨石响动了一声。
——不知何时,灵虚洞口已来了人。
谢长亭想也未想,趁着石门旋开的声响掩过自己翻身的动静,一下将被褥盖在了自己头顶,挡住那一头怪异的白发。
片刻后,石门再度合拢。
有人放轻了脚步,朝他走来。
“谢长亭?”
时轶不轻不重地叫了他一声。
这回总不可能再是梦境了。谢长亭闭着眼蒙在被褥里,心如擂鼓,除了祈祷对方不要过来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可惜事与愿违。
一只手隔着被褥轻轻落在他头顶。
“睡了么?”
谢长亭一动不动。铜镜在方才的忙乱中被他翻身压住,此刻正冷冰冰地贴在他的腿上。
一息,两息。被褥朝下滑落了些许。
那只手终于挪开了。
谢长亭刚要松一口气,可谁料下一刻,对方并未马上离开,而是抓住了他落去床下的被角,似乎想将它掖上去。
而铜镜正被这截被角挡在下面。
眼见着对方就要撩起被褥,谢长亭想也未想,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呼吸之间,他似乎觉得,黑暗中有一道视线慢慢落在了自己身上。
电光火石间,心念转动。
谢长亭平稳的呼吸顿了顿。
他张口,梦呓似的念了一句:“……师兄。”
接着,便觉出被自己制住的手腕,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瞬。
无声间,二人相持片刻。
时轶立在光线黯淡的洞府之中,目光玩味地落在那只攥着自己手腕、不肯动弹的手上。
这只手同它的主人一般漂亮,五指纤长、骨节分明。可指腹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细腻,上面是经年累月练剑留下的旧茧,想来它的主人对此事用心至极。
许久,他“哈”地笑了一声。
时轶低头,将那五指从自己手腕上一根根掰开。
“你认错人了。”他道,“睡吧。”
石门再度合拢后,谢长亭才睁眼。
他重新坐起,觉出自己背上已满是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长亭本名是怀嘉,姓桑,谢是母姓
另外长亭从小就是戏精,是5岁时就会把作业撕了,然后特别诚恳地告诉教书先生说“我家狗叼去后就成了这样”的类型(?)
——
呀,更新时间设置错了,提前发出来了qwq
明天还是晚上九点更新哦
——
第6章 生死地(六)
尽管对方已离开,谢长亭仍是不敢再睡。可思来想去,除了修行以外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又端坐起来,平心静气,运转元神,让自己与天地同调。
一转眼,一个时辰便已过去。再度睁眼时,虽然体内灵脉仍是断的、难以运转灵力,但他明显觉出,胸口的伤处没有先前那么痛了。
不仅如此,方才那骇人的满头白发也已消失不见,就如同那转瞬即逝的幻境一般。
谢长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垂眼望向自己指尖,出了神。
或许是大病初愈,尽管他实在不愿睡去,但坐得久了,不知何时便歪倒向一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有意识时,隐约觉得脸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正在来回移动。
谢长亭半梦半醒间,虚虚睁眼,却在眼前瞥见了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接着,他意识回笼,终于意识到此刻正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东西,是……某种生物的舌。
谢长亭猛然睁开眼来。
只见一只巨大的马头凑在他床头,正不住地用舌头舔舐他的脸庞。见他醒来,顿时一阵激动,跺着蹄子就要上前,险些将他的床顶翻。
“怎么……”谢长亭愣了一瞬,也不顾自己心口有伤,张开手来,用力将马头搂在怀中,“巡天!”
这是那日他去悬济宗时的坐骑!
巡天听见主人唤它,又是一阵兴奋,不住地从嗓子中发出低低的嘶鸣来。
“嘘。”谢长亭连忙制止了它,左右听了听,四周安静异常,不知时轶此刻身在何处。
他压低声音道:“乖马儿,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巡天又用头蹭他,像是在埋怨他将自己扔下。
谢长亭终于是笑了笑,拍了拍它的脖子,又伸手去摸它两侧的羽翼。
他自小就很招各类飞鸟走兽的喜爱,大到宗门后山的野熊,小到静心池里的王八,见了他都要挨个来讨摸。
至于巡天,是某次他同师兄弟下山北游时,在山野间遇见的小天马。
天马一族生性胆小,畏人,见了他们顿时纷纷展翅飞走。唯有小天马踢着蹄子朝他跑来,来回打转,甚至还赖在他脚边打滚撒娇。谢长亭只得将它带回宗门,养在了身边。
“你是怎么进来的?”谢长亭说着,朝紧闭的石门看了一眼,“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巡天扯着脖子,嘶鸣了一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奇怪。谢长亭心想。
他视线一转,落在了一旁的小桌上,上面不知何时,已放上了新的托盘。
谢长亭揭开一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一碗莲子羹。
他手上动作一顿。
上善门建在北方群山上,终年寒凉。
他已不知多少年未见过莲子了。
昨天他不过是随口一提,祖籍在江南……
碗碟下还压着张字条。
谢长亭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下山去了,午时回来。一会冯文圣要带雪莲来,你且歇着,勿四处走动。时轶。”
“另外,我在山脚下见到了那日你所乘的马匹,便将它放进来了。小马脾气挺躁的,见了我就想蹬人。”
他细细读完,心里泛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为何?他想。
若先前那位宗主当真认得他母亲,难不成时轶也认得?
可此人五六年前才在修真界中声名渐起,自己先前更是从未见过他。再配上那胡作非为的性子,或许他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今年刚过二十也说不定。恐怕他记事时,自己母亲就已故去了。
谢长亭靠在墙边,读着字条,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再一抬头,发现巡天等他等得百无聊赖,已自行掀了他的碗,将其中的莲子羹舔干净了。
谢长亭:“……”
他失笑,去摸它的头:“好吃么?”
巡天不出声,只是上下动着嘴。
谢长亭又召道:“巡天,你过来。”
巡天乖顺地在他床边跪下了。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来,勾住它的脖子,将自己从床上挪至马背。
天马身上并未配着缰绳与马鞍,脖子滑溜溜的,谢长亭费了不少力气才抱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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