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赵识君却是冷笑,他森森道,“你当真以为我这般好骗么?”
他重新将长剑亮了出来:“你当真不知为何我会怀疑于你?”
“天下皆知我师弟身死时轶之手,唯独你,口口声声说要寻我师弟!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样貌与他这般相像?你为何要寻他?你到底有何居心?”
“……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
谢长亭静了静。
他的目光落在赵识君因愤怒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狰狞的脸上,顿了顿,说:“不是时轶杀了他。”
赵识君动作僵住。
有那么一瞬间,谢长亭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愕然。
但很快,赵识君便恢复了神情。他好笑一般看着谢长亭:“不是时轶杀的,又是谁?上善门中百人皆见!他时轶一剑插在我师弟心口上!令我师弟魂丧当场!!”
“不是你么?”谢长亭轻轻反问道。
“……你说什么?”
“你杀了他。”谢长亭道,他目光垂落下去,看向自己脚尖,“这是你亲口承认。”
狰狞的神情凝固在面上,接着又松弛下来。赵识君的眼底重归于平静,他凝视着被他高高绑在石柱上的人,许久,终于道:“……那又如何?”
谢长亭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中却犹如被一记重锤重重击下。
昔日师兄亲手害死自己,如今再度提及,却是这般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就好似那十六年,不谈其他,哪怕仅谈那份如亲似友的同门之谊,在他心中,都是是这么一句轻拿轻放的话。
可此时此刻,谢长亭却好像已感受不到心痛。又或许是早在无极穿心的那时就已将这一生的痛一挥而尽。他仅仅是呼吸急促了片刻,又听赵识君道:“那又如何?这普天之下,此时此刻,除你我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谢长亭道,“时轶自然也知道。”
赵识君露出恍然的神情来:“果然如此。你果然与他是沆瀣一气。”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呢?你知我知他知,然后呢?那日你故意接近于我,便是为了要将此事公之于众、还他清白?”
“——可你为何不睁眼看看,此时你的性命拿捏在何人手中?”
赵识君说完,短短地笑了一声:“你看,怀嘉,这世上人,终究是些贪心不足、不自量力者。”
谢长亭没有应声,等他自行说下去。
“譬如你,不自量力,连个像样的谎也扯不好,却还要孤身入敌境,落到个这般死到临头的下场。”
赵识君笑道,两袖一展,四周八个祭坛忽然间同时亮起!
熊熊火焰燃烧于祭坛之内,映亮两人脸庞。“又譬如我,”他接着道,面带笑意,音声却似在叹息,“欲要逆天而行,生死人、肉白骨。”
谢长亭听得心中有几分发怵。
早在那日酒馆中,他便隐隐听出对方是想要做什么。
生死之术乃世间大忌,千百年来,以身犯险者,无不落的死无全尸的下场。
世人都当明悟“生死有命”,修行者亦然。一旦心生此念,修行者之道心便已不澄。
默了默,他问:“你要做些什么?”
赵识君却是笑了。“我还当你不曾畏惧,”他道,“如今死到临头,与你说说,倒也无妨。虽不知那日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但料想那日,你走入酒馆时,也没想到我这么一个推师弟替自己的挡剑的懦夫,还敢对旁人下手吧。”
“不过你也不必忧心,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他说着,慢慢环顾四周一圈。
“要启用这死生之阵,须得以先活人鲜血灌满阵眼。”
赵识君在那些古怪纹路交汇的巨大圆心处停住脚步。
他垂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脚旁凹陷入地面以下的阵眼。须臾,忽然间以左手持剑,抬起自己右手来。
待他抖开衣袖,谢长亭才终于看清,对方的右臂之上竟然已满是纵横的血痕!
赵识君一语不发。他以落雪对准自己右臂,顿了顿,再度用力划下!
“嗤”的一声,剑尖划破皮肉,鲜血喷涌而出,汨汨落入他脚旁阵眼之中!
谢长亭忽然便明白过来,为何自己再度醒来时,对方面色竟然显得那般苍白。
“你看。”赵识君低垂视线,注视着落入阵眼之中、又转瞬间便被吸收的鲜血,“我已经试验过数次了。这点活人之血根本不够满足它的胃口。”
“若是要彻底启用阵眼,恐怕得要……唔,万人之血。”
“倒也无妨。若是一日杀上一人,需数十年之久。可若是一日杀上千人,不久仅需十日了么?”
谢长亭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你疯了?”
赵识君却猛然间抬起头来。
“我疯了?”他死死地盯着谢长亭,“你说我疯了?”
“你可知我为这一切究竟准备了多少年?我打造这一切花去多少心力?你可知我这些年来的每一天过得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突然间爆发一般,赵识君声嘶力竭地冲他吼道,“九年,整整九年!三千日夜,你可知我心中所想为何?!”
谢长亭神情微怔。
许久,他开口道:“你这是……何意?”
早在九年前,赵识君便已开始动手修建此处?
可是……
谢长亭一阵恍惚。九年前,他才入门短短六年,时年十五,称得上是懵懂无知也毫不为过。
片刻后,他勉强回神,道:“你错了。这世上本便没有生死之术。你实在连那日遇见的魔修都不如。”
“倒也不必此时再来虚情假意地规劝于我了。”
“虚情假意?”谢长亭却是反问,“你亲手害死师弟,却只为再杀万人、令其死而复生?论虚情假意,你当再胜一筹。”
“我不明白,你既然如此恨他,何不戮其尸骨,泄恨也罢,又为何偏要牵连无辜之人?”
“恨?”赵识君却又瞬间被这个字点燃一半,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谢长亭,“恨他?你说我恨?我恨过吗?”
“我恨过你吗,师弟?”
谢长亭心中一惊,险些便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自己。可接着,他又发觉,赵识君此时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恐怕是魔念上涌,狂乱之中,恰巧将顶着“桑怀嘉”面容的自己,认作了师弟。
“我日日伴你练剑,伴你修行,伴你游山,伴你纵览这世间!”赵识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救你于危难之中,若是没有我,你早便死了!你的性命本该是我的东西!!”
“可你呢,师弟,你都做了什么?”
他说罢,用力地喘着气,又逐渐平静下来。
谢长亭不解地看向他。
“不过如今,再说这些,也早无意义。”赵识君的胸口起伏着,语气重归于平静。
他抬起眼来,又忽然笑了一下,突兀道:“我喜欢你,师弟。”
谢长亭:“……”
起初,他觉得自己是听走了耳,因而并未言语。
可接着,赵识君再度抬手。
一具木制的巨大长盒随着他的动作,自地宫隐没在黑暗处极速飞出,稳稳地落在了石案上,停在了那具木制的人骨旁。
待其停稳之后,谢长亭才认出,这竟然是一具木制的棺材!
“你会怨我么?”赵识君凝视着那具棺木,又看向被绑在铜柱上的谢长亭,“怨我事到如今,才告诉你我的心意。”
谢长亭:“…………”
他有些费力地开口:“其实你并不爱他。”
赵识君却是冷笑:“是你错了,师弟。你从未觉得我爱你,究其原因,是你从头到尾,都未将我放在你的眼中。”
“你拜我为兄长,追随于我,不过是因我曾救你性命,你才对我心生感激之意,才将我视作恩情之人。”
“为何等你死了,我才敢这般言语?难不成你忘了么?你忘记那日我说我梦见你我天各一方,你却说你心中欢喜无比?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若是能一同飞升,也算长相守。’”
“飞升?若是能一同——飞升?”
他说着,大笑了几声,好似自己方才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那若我说,我不能呢?”
“若命中注定,我此生都飞升不得呢?”
“——那你告诉我,你肯驻足人世间,陪我一介凡人,哪怕一日?你肯么?”
谢长亭沉默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清晰地感受到,曾经那股他自以为的爱意自心中如何消磨殆尽。好比潮水褪净,露出岸边裸石。一块千锤百炼、无坚不摧的石。
许久,他喃喃道:“不会。”
一瞬间,赵识君面上的神情变得极度扭曲。
“谢长亭。”他道,“果然,你才是这世间最冷心冷情、无爱无义之人。”
说话间,落雪翻动,长袖纷飞。赵识君猛然抬手,将长剑剑尖插入棺木边缘。
“不过……”他的语气有些飘忽,目光不定,先是凝视了一会棺木,又在谢长亭身上停留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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