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趁着田川太太睡熟后……
田川亮悄悄地打开灯,开始熬夜看起一本很老的游记。
他看这本游记的目的,既不是为了学习, 也不是为了将来出门游玩, 而是要在游记中, 寻找那座已荒废的玉泉寺的一些信息, 再根据那些信息, 来试着推测点儿什么出来……
——既然玉泉寺那个地方藏了秘密。
——想搞清楚的话, 那地方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但去归去,却不能完全依赖狐狸。
田川亮可没忘记, 初次和狐狸见面时, 对方那张牙舞爪的表现,显然并非全是善意。
哪怕相处日久, 他也没办法立刻就给出自己的全部信任。所以,索性一边钓着狐狸, 一边自己跑去先搜集一些玉泉寺的资料。
如此一来,不论狐狸将来回不回来, 等回来后,又说不说情报,心里就都能提前有所准备了。
——将希望全盘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 就像是必须缠绕着什么, 才能活下去的藤蔓植物一样,这样的行为,实非男儿所为。
——相反, 真正的男子汉, 就该成为一棵大树, 一棵不仅能够独自茁壮成长, 还可以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年幼的男孩怀着这样坚定的想法……
哪怕狐狸暂时不见了踪影,也依旧稳稳当当地看书,不受影响、毫不动摇地继续着自己的计划,没有因为失去一个(狐狸)帮手,就陷入到无所适从的忧惧和不安之中。
只是,夜深人静。
男孩终归还是舍不得狐狸这个玩伴的,忍不住在心底深处默默自问了一句:“狐狸真得离开了吗?”
同一时间,在奇怪的报案少年高桥裕二的带领下,竹本英明警官开着车,来到了高桥家隔壁的一间房子门口。
“这家人前不久搬去了樱都,现在里头没有再住人,是空的。”
高桥裕二在熟练翻墙进入之前,是这么同竹本警官说的。
竹本警官:?
警官先生一时无语凝噎。
——开什么玩笑!
——这是非法闯入吧!
——怎么能因为房屋主人不在家,就肆无忌惮地闯进去呢?
——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警察,是警察啊!
——可恶,居然当着我的面就敢这么做,那我是抓还是不抓?
然而,高桥裕二似乎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他像灵活的猴子一般,敏捷地攀上了墙头,还着急地催促着:“警官先生,你怎么还不动?麻烦动作快一点儿,仔细不要被人发现了!”
——仔细不要被人发现了?
——这话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竹本英明警官面无表情,足足沉默了三四秒。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这是一个针对自己而设下的陷阱了,可能自己这一去,到了明天:
#警察下班后,夜不归宿;知法犯法,私闯民宅#
#白天当警察,晚上做小偷,论某刑事科警探的双面人生#
诸如此类的社会新闻标题……
一刹那,纷纷涌上心头,虽还没行动,却已然倍感凄凉了。
“快点儿,警官先生,你到底磨蹭什么呀!”
高桥裕二再一次催促着,而且,由于焦急的缘故,话语中还隐隐带上了点儿哭腔:“请别再犹豫了,您莫非……莫非是反悔了吗?之前不是还说要帮我的吗?”
——是答应帮你了……
——但没答应陪你擅闯民宅呀?
这一刻,竹本警官为难极了。
时间虽短,可他的内心却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斗争。
最终……
——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此行只为查案,而非为个人私欲也!”
正直的警官先生表情肃穆,连爬个墙,都庄严地像是要去做什么国家大事一般。
值得庆幸的是,想像中的陷阱并不存在。
高桥裕二这位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坏心,私闯民宅,大抵也仅仅是为了提供破案的证据和线索吧。
不过,从墙上跳落的时候,竹本警官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笑。
可及至侧耳去听的时候,又没了。
——奇怪?我又幻听了?
年轻的警官不由问道:“高桥君,你有听到什么吗?”
“啊,没有呀,有什么声音吗?”高桥裕二一脸茫然地问。
“抱歉,没什么,是我听错了。”竹本警官立刻歉意地说。
高桥裕二心神不定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然后,他快步朝着屋子里走去,其轻车熟路的样子,就像已来过好多次一样。
竹本警官一边跟上去,一边皱眉,在心里暗暗地想:“等到这事结束,我一定要好好说一说这孩子。哪怕屋里没人住了,哪怕目的不是为了偷东西,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乱闯别人的家,这是犯法的呀!”
但想归想,总归都是今晚之后的事了。
竹本警官一路跟着少年,走进了屋子。
这间房子的主人,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设计理念,在屋顶开了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天窗后,又在房顶上搭了个小棚。
而高桥裕二的目的地,正是房顶上的这间小棚。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天窗,爬上了房顶。
那间简陋的小棚,刚好将两人爬上来的身影给遮掩了起来,使得别人不会轻易发现,此刻,屋顶上居然站了两个人。
竹本警官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了看,恍然地发现——从这里,刚好能将隔壁高桥家的客厅看得清清楚楚。
“你带我来这儿,是想让我亲眼看到点儿什么吗?可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竹本英明警官边说边在心中苦笑,只觉得自己这一晚,除了“私闯民宅”的罪名外,恐怕又要多一条“偷窥”的罪名了。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他心中迷雾重重,自然要先找到答案,再论其他。
高桥裕二也没立刻回答。
少年哭到红肿的眼睛迷茫地睁着,神情无比复杂地望着高桥家。
许久,他才无力地轻轻说:“十分抱歉,警官先生。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讲述这件怪事了。如今,您既然人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请不要问了,耐心地等一等吧!等到你看完接下来发生的事后,哪怕不用我说,您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这一路行来各种不靠谱,外加触犯着法律。
但少年的态度倒是始终礼貌、诚恳,看起来不像是在装神弄鬼,倒像是别有苦衷。
于是,竹本警官只好忍着满腔的疑惑,不再追问,拿出以前监视犯罪嫌疑人一举一动的耐心来,继续等了下去。
高桥裕二这个少年也不再说话。
他似乎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十分熟练地就找到一处地方坐下,双手抱膝,目光呆呆地望着高桥家,一动不动了。
竹本警官见此,十分无奈,可一时不知能做什么,只得也学着他的样子,先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此时,约是二十三点四十分左右,马上就要到零点了。
各家晚上的灯火,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陆陆续续地灭掉了。
四周越来越黑,只有昏黄的路灯还散发着极微弱的光。
夜色沉沉,还起了风。
虽则已到了春天,晚上还是有些寒凉。
房顶简陋的小棚子,根本不挡什么风。
竹本警官不由搓了搓手,开始后悔没多穿一件外套了。
因为等的时间实在太久……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目光停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高桥裕二始终都在凝视高桥家的方向,整个人像化作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通红的眼睛写满了憔悴,冻得有些青白的嘴唇微动着,似乎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什么……
——这孩子的状态,看起来真是糟透了。
竹本警官看着看着,就又瞎操心起来:“等事情结束,不管结果如何,都得劝劝他。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这样糟糕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可不是长久之计。”
正当他想东想西,越想越多的时候……
如雕塑一般的少年突兀开口:“开始了。”
——什么?
——什么开始了!
竹本警官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少年。
这时,高桥裕二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个死人了。
现在也不是关心的时候……
竹本警官虽然十分忧心,却还是强将目光收回,同少年一起看向了高桥家。
只见高桥家的客厅突然亮起了灯。
在半夜零点这个时间段亮灯,虽说少见,但也的确存在一些夜猫子……
可是,竹本警官这么从高处往下看,很容易就能看到——四周邻居的房子里,全是一片漆黑,只有高桥家显眼地亮起了灯。
要知道,不论什么人、事、物,一旦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时候,都会显得有些奇怪。
更何况,竹本警官可是坐在屋顶上,又在瑟瑟寒风中等了很久,精神极度紧绷,突兀看到高桥家里在这个时间段亮灯,情绪顿时紧张了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高桥太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竹本警官和高桥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