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可听说过,柄山派的人早些年盗了令丘山的一座墓,”中年人喝了一口茶,顿了顿,“是当朝皇帝边长右的一个妃子的墓,名叫姒妃墓。”
“抱歉,在下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君桥锁着眉,愈发不了解那人在问的东西。
“那你总该知道焚天门罢?”中年人又笑了一下,声音有点冷冰冰的,“还有焚天门的门主,闻惊雷?”
君桥手指一下缩紧,抬眼给了无己一个眼神。
“那么你是否知道,闻惊雷有一个女儿,名叫闻雨落?”中年人声音越来越严肃,每个字吐出都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容不得任何人拒绝他的问题一般。
闻雨落。
闻雨落……!
轻欢听见这个名字身体狠狠抖了一下,脑中有什么飞快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她闭上眼睛,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惊雷之后,必有雨落,便叫闻雨落罢……”
“阿落……这个名字喜不喜欢?”
“等雨落长大,定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儿……”
“阿落,你可记得你家在哪里?跟着谁出来的?”
“阿落……”
南泱感觉到轻欢的颤抖,搂住她的肩,担心地看着她。
轻欢额角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眯起眼睛捂住脑袋,远去的破碎的回忆怎么抓都抓不住,让她顿时有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
“抱歉,前辈,你所说的我一概不知。”君桥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也是……这些陈年旧事,怎会有旁人知道……”中年人长叹一声。
妙善忽的开口:“主子,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派出去找的人也都没有结果,您还是放弃吧。”
君桥听到妙善的话,神色敛住,猛地站起,喝道:“你就是闻惊雷!”
无己三人迅速环住君桥,挡在她前面,拔剑出鞘。
“怎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闻惊雷么?”中年人冷笑一声,“若不然,你还会扮了男装戴了面具来此处见我吗,少谷主?”
“你早就知道是我!”君桥暗道糟糕,狠狠一拍桌子,也拔出剑来。
门口的两个弟子破门而入,堵住君桥的后路。
“我怎不知道是你,我不仅知道是你,我还知道外面房梁上蹲着你的朋友,既然都来了,何不下来进屋一起喝杯茶呢?嗯?”闻惊雷冷笑。
南泱嘴唇抿成一条线,对轻欢道:“你胸口的伤还没好透,呆在这里,不许下去,等我回来。”
轻欢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南泱就已经抽出落霜,白衣翻飞着落下。
轻欢拿出身后别着的凤羽剑,正想也跟着南泱下去时,一片混乱的大脑和忽然刺痛的胸口让她顿时僵在房梁上,她手里撑着凤羽剑,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不知为何,一直恢复得很好的心脉忽然剧痛起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试图缓和连着一起痛的大脑,却根本没有用,她努力睁开眼看向屋内,只见白衣的南泱和青衣的君桥正和里面一众人打得混乱一片,翻飞的衣袂晃得她头晕沉晕沉。
她还在里面,她怎能在这里苟求一方安稳。
轻欢紧紧咬着唇,强撑着拿着凤羽剑落下房梁,进入屋内。
君桥不知怎么,打着打着忽然体力不支一般,剑刃在地上一杵,直直跪在了地上,她咬着牙恨恨道:“不可能……我怎会……”
南泱看见轻欢,眉头一皱,几个闪身到她身边,将她牢牢护住,声音冰冷:“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外面吗!”
“若是我这么嘱咐你,你会乖乖在外面看着我冒险吗?”轻欢反问道。
南泱怔怔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轻欢参与到打斗中,君桥却软在地上,两边的情势一时又是一片混乱。轻欢看了一眼君桥,抽空道:“你刚刚喝的茶!有蛊在里面,你挨到杯沿后就进入你的身体了!”
君桥的意识尚未完全失去,只是死死看着珠帘后。
和她们打起来的只有那两个侍卫,挎刀男子和妙善。闻惊雷依旧在珠帘后稳稳坐着。
无己、无功和无名三人牵制住侍卫和妙善,南泱和轻欢两人对付那挎刀男子。
“哎呀,真不知道你们还挣扎什么,都已经是笼子里的困兽了,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痛快些呢。”妙善呵呵地娇笑着。
君桥这一方的情势渐渐落了下风,无己三人杀了两个侍卫,却慢慢被妙善手里乱七八糟的蛊毒逼得不断后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细小蛊虫飞到了无名身上,不过片刻后,无名的头就莫名与身体分离,直直飞了出去。
轻欢被那强烈视觉冲击激得一阵恶心,她堪堪回头,看见南泱上下轻灵的身影,努力捕捉一丝心安。
无己和无功被逼到了轻欢和南泱这边,局面瞬时就变成了四人对二人。即便如此,她们也没沾到一点便宜,那健壮的挎刀男刀法十分精妙,将南泱的攻击一一挡了回去。
“妙善——”闻惊雷忽然沉沉开口。
六个人被这声音挡得停了下来,无己和无功挡在南泱和轻欢前面,满面紧张气喘吁吁地地盯着妙善和挎刀男。时间一时安静。
轻欢觉得脑袋似乎要炸开,看东西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雾,她口中喘着粗气,紧紧握着手里的凤羽剑,忽然感到鼻腔里一阵滚烫,接而便有鼻血顺着肌肤滴了下来,溅在浅蓝色的衣衫上,异常显眼。
“师父……你快走……我和无己无功帮你挡着,你快走……”轻欢眼睛通红,说话都艰难得很。
“轻欢!”南泱慌张地低低喊道,无措地看着她的鼻血越流越多。
闻惊雷渗人地轻笑一声:“妙善,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一个都别丢下。”
“是,门主。”妙善那美极的丹凤眼微微一挑,此刻却十分叫人恐惧。
南泱抿紧了唇盯着珠帘后。
轻欢又断断续续开口:“我以前……听说过……合三尊之力,都杀不死闻惊雷……一会儿他若是参与进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师父,你快走……”
“够了!”南泱似乎动了怒气,声音凉冰冰的。
“我……伤口复发了……活不了了,你走……你走吧……”轻欢哽咽着,一手紧紧捂着胸口,一手强撑着握着凤羽剑指着前方,却颤抖异常。她艰难地移动步伐,挡在南泱前面。
“身为人师,丢下自己的徒弟给自己当挡箭牌,你以为我会做出这种事情吗!”南泱死死盯着轻欢不知何时散开的发髻,披散在身后长长的黑发。
“可你……不只是我的师父啊……”轻欢苦笑,胡乱擦着鼻子,“你比我自己的命重要,我的命就是你的,权当还了你的恩吧……”
南泱只觉心中绞痛,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以为,你死了,我便能独活?”
“……”轻欢眼角溢出一滴泪,混进下巴的血迹里。
南泱脑中念头忽动,压了声音对无己和无功道:“一会儿记得把你们少谷主抱上跑。”
无己和无功相视会意,浅浅点头。
南泱踏着复杂而高强的轻功步伐,飞快突破围圈,将早先放进袖口里的竹管抖了出来,迅速拆开竹管,把里面的蛊用袖口带起的风挥向来不及防备的妙善和挎刀男。
妙善看见那黑色的小籽面色惊变,叫道:“躲开!”
趁着这难得可贵的空当,无己迅速去抱起已经昏迷的君桥,无功还跑去将头和身体分家的无名也抱了起来,南泱搂住轻欢,几人从五层的窗口直接跃出,使出全身功力运起轻功,几个眨眼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妙善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黑色蛊虫,咬了咬牙,正要去追,便听到珠帘后沉稳嗓音响起:
“不必追了,让他们去吧,几个小辈,成不了事,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是,门主。”妙善只好恭敬垂了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一地的黑蛊。
第56章
轻欢只感到头和胸口都疼得难耐,有风声在耳边猎猎吹过,还有什么声音在不断和她说着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清,什么时候昏过去的都不清楚。
不过总归是昏在南泱怀里,她便也安心些。
昏迷的睡梦中,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总有许多人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叫的无非是一个名字:
阿落。
阿落……阿落……阿落……阿落……
就像在念经,或是像不间断的诅咒,叫得她头痛欲裂。
为什么要叫她这个名字?!
她模糊间仿佛看见了师父的影子,一身白衣翩然,端正坐在她对面,目光浅浅淡淡。
她正要欣喜,想从南泱口中听到那熟悉极了的呼唤:“轻欢”,好叫她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可南泱转过头,轻轻看着她,像是重复谁的话一般低声呢喃道:
“阿落。”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她本能地想挣扎,却有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握得很紧很紧,像是握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让她一颗心慢慢沉淀下来,仿佛心脏都要通过这一只手,流到对方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