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她死了……
南泱从来没有像这样哭过,她活了一百多年啊,无悲无喜了一辈子,但如若眼前的这个人死了……她哭得身体一颤一颤,喉咙里却死死压抑着不发出声来。
轻欢昏迷了半个月。
南泱就在她身边守了半个月,寸步不离。
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就离不开自己。如果她醒了,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会不会安心一些呢。
可轻欢的情况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好转,半个月后,不仅没有转醒,还突发了一场高烧。
丹药坊守着的一堆人忙得进进出出,云棠,疏雨都急着出去寻找药材,有些珍奇药材要去药阁取。喻修在炼丹的同时,还去处理了兰泽的事情。
兰府比较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喻修不好做出过分惩罚,只将兰泽逐出北罚,因她故意伤害同门。
但光就这一点,就让兰家脸面大损,兰泽大受打击。
南泱面色憔悴,却仍留在轻欢身边,给她额头换湿毛巾,在她无意识嚷嚷渴的时候给她喂水。南泱一直抓着轻欢的右手,不断传递真气给她。
“师父……师父……”轻欢轻轻呢喃,眉头因为高烧而痛苦地皱着。
“我在……我在。”南泱轻声安抚,紧紧握着轻欢的手。
“不要杀我……不要离开我……”轻欢痛苦地微微摆着脑袋,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发鬓。
南泱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颤抖着说:“我不离开你,再也不离开你。”
“师父……我……就要死了……亲一下我……好不好……”轻欢昏迷中边哭,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南泱脸上的泪泛滥成灾,她不懂,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但她还明白,她想怜惜这个人。
南泱撑起上身,慢慢俯身,颤抖着吻上轻欢苍白而滚烫的唇,脸上的泪滴下,和轻欢的泪水混到一起,溢在唇间,苦涩的很。
柔软的唇齿相互交缠的时刻,有许多画面飞快闪现。
第一回 见她,黑黑瘦瘦,脏的看不清脸,只有那一双漆黑清明的眼眸,带着不屈服的倔强。
荣枯阁中,她搂着自己脖子的依赖,和喜爱摩挲自己食指的小动作。
鸿飞阁的小竹林中,她磕磕绊绊练剑给她看,笨拙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取悦她。
十七岁的她,眉眼仍旧漆黑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引人遐想的风情,盈盈而立,静静地看她。
她第一次碰触到她的唇。
纸袋子里的糖葫芦。
她说:“师父,我喜欢你啊……我爱你……”
我爱你。
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她。
轻欢在一片混沌中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颤巍巍地慢慢睁开双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南泱,泪水更加汹涌。
“师父……”轻欢呢喃一声,手费劲地举上来,扣住南泱的背,深深回吻。
南泱感觉到轻欢转醒,惊愕地挣脱轻欢扣住她的手,不可思议地连连后退,心神大乱。
这是不对的。
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
南泱想逃,逃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是她的徒弟!这是她的徒弟啊!她刚刚做了什么?为人之师,非但没有正确引导弟子,还主动做出那样的苟且之事……
南泱转身要走,轻欢哭喊:“师父!……你不要走好不好……”
南泱用手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不想面对,她怎能面对这样的感情?
南泱推开门慌乱离去。轻欢挣扎着起身,跪坐在床上,声嘶力竭的哭:“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天已经很黑了,南泱不知道该去哪儿,心神俱乱中按本能回了荣枯阁。
苍旻正坐在荣枯阁主厅门口的台阶上,看见南泱失魂落魄地归来,忙上前拉住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丹药坊照顾你的小徒弟么?”
南泱抬眼看向苍旻,目光中带了恳求:“去昆仑山吧……我们去昆仑山吧……”
“什么?去昆仑?干嘛忽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带我去昆仑吧……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南泱脸上眼泪纵横,手无力地拉着苍旻的袖子。
苍旻从来没见南泱这副神情过,脆弱得像个孩子,仿佛她动一下就能将她击倒,哪里还像那个冷冷清清的尊主。
苍旻道:“好,好,我带你去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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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去哪里了?”轻欢虚弱地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给她喂药的云棠。
云棠眼底闪过一丝心痛,低了低头,沉声道:“别问了……来,先把药喝了。”
“已经……三天不见师父了。”轻欢没有理会云棠递到嘴边的药,自顾自地面无表情道,“她去哪里了?”
“……”云棠别过头,放下手里的药碗,沉默。
“她去哪里了?”轻欢机械的开口,目光呆滞。
“轻欢,放下不该有的念头吧。”云棠和轻欢疏雨在一起这么多年,轻欢那点心思她怎会看不出。若是她喜欢其他人都好……可偏偏是师父。
轻欢木木开口:“她去哪里了?”
“师父走了,离开北罚了,轻欢,你醒醒吧!不要执着了!”云棠心疼地扶着轻欢的肩。
轻欢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下巴颤抖地厉害,但嘴里依旧道:“她……去哪里了?”
“昆仑!师父她和苍旻前辈,一同回了昆仑。所以,断了你的念想吧!”
“昆仑……”轻欢喃喃道,“昆仑……为什么……她在昆仑……而我……还在这里呢?”
“什么?”云棠愣住。
“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既然她南泱不在这里,我轻欢,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呢?”
这是云棠,第一次听轻欢叫出师父的名字。
轻欢捂着重伤的胸口,顾不得还发着低烧,忽的从床上翻身而下,几个踉跄,差点跌倒。
云棠急忙扶住她:“你胡闹什么?还不快回去躺着!”
“师姐……”轻欢一边流泪一边抓紧了云棠的袖子,“你要是还想让我活着,就让我去昆仑吧……”
“轻欢啊,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师父要是能够接受你,她就不会离开你了……”
“不,不,她喜欢我,我敢肯定,她喜欢我。但她……就是胆子有点小,可我不介意,师父胆子一直都很小……没关系,我胆子大就够了……所以我要……我要去把她追回来……”轻欢哭得哽咽,断断续续说道。
“可你的身体……”云棠眼角也留了泪水,她扶着轻欢,一动都不敢动。
“师姐,我的命,都在她那里……”轻欢用及其卑微的眼神央求云棠,“我求你了,让我去找她,我求你了。”
云棠抽了抽鼻子,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第40章
云棠瞒过所有人,找来一辆马车,将重伤的轻欢扶了上去,顾不得找车夫,她自己亲自驾车。
但才驾车到山门处,就遇到了麻烦。
白雪皑皑的山门处十几个不同等级的北罚弟子整齐站列,俱都身穿白衣,手握长剑,将山门守得严严实实。
守门弟子拦住马车:“云棠师姐,可是奉命下山执行任务?可有盖印文书或腰牌?”
云棠抓着缰绳的手攥得紧紧的,目光躲闪:”此事事出紧急,还未取得相关凭证,时间拖沓不得,还望放马车出去。”
“这可不行,云棠师姐。北罚的老规矩你是明白的,而且这马车也要搜过才行,未达到年纪的弟子是绝对不允许下山的……”
云棠急得眼睛泛红,想直接驾马冲过去,但且不说车里的人禁不起颠簸,这山门的守卫弟子就多达数十人,硬闯根本行不通。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由小到大,蓝色衣袂翻飞,马上的人高大俊朗,身后背了一个包袱。
是惊浒。云棠忽地想起来,惊浒前一阵为了重伤的轻欢,特地下山搜罗珍奇药材,这时候是该回来了。
云棠跳下马车,忙上前拦住惊浒:“惊浒师兄,停一停!”
惊浒勒马停住,见是云棠,面色焦急:“你怎么在这里?轻欢怎么样了?是不是情况不好……”
“惊浒师兄……”云棠压低了声音,“轻欢在我身后的马车上,我们现在必须下山一趟,我以后会给你解释,这次务必要帮帮她。”
惊浒吃了一惊,忙看向马车,思忖片刻,只得道:“云棠,你做事一向沉稳,我且信了你。但我一定也要跟你们去才安心,就你们两个人,你还在车头驾马,怎不去照顾她?万一路上有点什么……”
“师兄说的对!那么有劳师兄了。”
云棠上了马车进了车厢,惊浒下马又上了马车车头,勒着缰绳逼近山门:“我们有要事去办,放,还是不放?”
守门弟子为难地相视,犹豫一会儿,只得放了惊浒过去。毕竟惊浒经常奉命下山,又是掌门大弟子的大弟子,推远了说,他日后没准就是掌门。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他们也担待不起。
从北罚去昆仑,马不停蹄,也要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