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晦背对他,默默握紧拳头,半晌问道:“你坚持要莫弃捐陪我们前往万山刀会?”
“是。”方若霖答道,“他眼下极力讨好我,试图获取我的信任,在他暴露真实意图之前,我们不会有危险,师姐你暂且放心。”
祝无晦知他并非绝情之人,如此做或许是最有效的,但见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将恩师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心中依旧狠狠抽痛。半晌,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红着眼眶道:“师弟,若这些事都尘埃落定,你我都还活着,那时你就回该去的地方吧。你终究……并非凡人。”说完便推门离开。
洞中光线时明时暗,非是灯焰摇晃,而是无数黑影闪动。
陆饮溪一路随着莫弃捐的标记,接连进入十数个宝库,这些地方或空无一物,或危机四伏,但密室的那道门都无一例外被人破坏,显然是有人曾闯入其中掠走珍宝。
这里并非他跟随引路的标记找到的,而是在上一个洞中无意触动阵法而被传送至此。
长琴宫的镇派法器玉楔琴悬于空中,无人弹奏却琴音琮琤,紫玉楔入琴尾填补裂隙,妖冶又优美。
传闻天香阁的第一任阁主本与长琴宫的师祖是一对师兄妹,形影不离,恩爱无比,后来师兄移情别恋,师妹摔琴以表决裂之志。
师兄曾遣人前往天香阁请求重归于好,师妹以紫玉修补其琴,归还之时曾言:“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此琴亦无法复原。”二人从此不复相见。
天香阁无弦紫玉琵琶与长琴宫的玉楔琴不仅都用了同样的材料,连其作用都极其相似,其声皆能迷惑心智。
陆饮溪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一团乱麻。
他几乎无法站稳,受伤的左手撑着石壁,留下一个血手印。双眼失神地朝着玉楔琴的方向时而眉头紧蹙,时而面露微笑。
悲伤的、快乐的往事一起涌向心头。
周围黑影闪动,这些不是灵体,全都是如枯柴一般萎缩干瘪的肉身。它们本是活生生的魔族,落入此地困在琴声编织的幻想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化作干尸游荡。
陆饮溪的神情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格格不入,他忘了自己方才在其他地方身受重伤,亦看不见眼前的危险。
“呜呜呜……”
干尸们发出刺耳的哭声,那声音破碎沙哑几乎像是能割破耳朵。
“桀桀桀……”
同样难以入耳的笑声整齐地响彻洞中。
玉楔琴能唤醒人心底最开心与最悲伤的过往,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消散的愧疚与遗憾。正如当年那位师兄收到修补好的琴之时的心情。
陆饮溪进入洞中第一眼看见这张琴就知道它的来历与特点,他本以为自己一定会看见贺家村那晚的景象。
可是预想之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眼前的景象始于曾经那段闲适的师徒生活,定格早方若霖浑身是血抱着他逃离迷石林,却最终失去意识从空中坠落的模糊景象。
黑色的干尸围绕着他不停转动,窥伺着动手的时机。
自陆饮溪闯入此处之后,立在原地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新鲜的血肉气息引诱着这群干尸不断靠近,温暖的血腥味如锯一般撕扯着他们的恐惧,恐惧终于折服于鲜血的诱惑,干瘦如柴的爪子向陆饮溪抓去。
他的胳膊上霎时出现数道伤口,却像是无法感受到半分痛苦,依旧屹立不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激得黑色的干尸更加疯狂,不知是哪只爪子划过他的胸前,衣襟裂开掉落出一支玉簪。
清脆的声音传入陆饮溪的耳中,他忽然浑身一抖,恢复知觉,察觉到身上的剧痛,眼神阴鸷地扫视过周围的黑影,最终停留在地上的簪子。
白玉簪子已然碎裂,断成数截。那是他一直没能送出的回礼。
陆饮溪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自己的怒气,可身体却先行一步动起来,袖中飞出长剑化作点点如雪碎片,光芒万点,将黑影切成碎块。
随即他看向空中的玉楔琴,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地上散落的残肢,一把将琴弦扯断,锋利的琴弦划破指腹,血珠顺着琴弦滑落到地面。
耳边琴音仍旧不绝,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正要向前追寻声音的来源,却一脚踏空,整个人开始坠落。
琴音编织的画面与正在经历的事情开始重叠,陆饮溪身上散发的血腥味也仿佛当年方若霖带着他逃离迷石林时身上的血腥味交织。
竟然令人安心。
第76章 魔尊
陆饮溪左脚足尖点地,待到双足皆踏在地面,被风鼓起的宽大的衣袍才缓缓垂坠。
空气冰冷又沉重,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腐朽与死亡糅杂在一起的气息。
陆饮溪用灵力护体抵御严寒,抬眼借着长明灯不灭的火光观察此地的环境。长明灯照亮的方寸之地中映出座座雕像。
魔族工匠的雕刻技艺巧夺天工,每一尊雕像的面容栩栩如生,身形高大威严,神态各不相同,目光看向不同的方向。
陆饮溪淡淡回视,心中全无惧意,用探究的眼神继续打量,视线被顶部的壁画所吸引。他凝目细看,发觉这是一幅叙事壁画,讲的正是魔族的来历,但与孟秋许所言又有不同。
那是一段漫长的历史。魔族天性残暴无法自控,为祸人间,人间生灵涂炭,最终上界众神驱逐将魔族驱逐于此地,派上神轮流驻守边境,守护人界安宁。
众魔不久即发生内乱,在那之后,魔族出了一位大能耗费百年平定内乱的众魔,自封魔尊掌管魔域,与人界相安无事数千年。
壁画不断延伸,讲述着历代魔尊继承的故事。
陆饮溪浑身一抖起了层鸡皮疙瘩,一种诡异的感觉遍布全身,他重新将视线移回雕塑,惊觉方才望着不同方向的雕塑们忽然齐齐盯着自己。
这时他才发现,雕塑与壁画中的众魔尊外貌衣饰都对应得上。
最靠近他的是一名女子雕像,面上生了四只眼睛,体型娇小,八只手臂戴满宝钏,妖异又艳丽,四只眼睛一齐向陆饮溪看过来,威严气势却比其他的雕像更胜一筹。这便是魔域第一任魔尊楚陶。
若非亲眼见到这座石像,谁能想象最初平定魔域的竟是这样一名女子。
“在下冒昧打扰,还请各位魔尊原谅。”陆饮溪拱手道。
阴冷黑暗的石洞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石像们在窃窃私语。
陆饮溪试探地迈出脚步,眼角余光观察雕像们动作。雕像们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移动,仍旧集中在他身上。
见没有触动机关,陆饮溪继续朝前走去。他看到雕像们在交头接耳,无法辨别它们在讨论何事。
头生两角、额生独角、鸮首人身、九条狐尾……历代魔尊的雕像都必须展露出自己的神兽血脉,仿佛是特意告诉闯入者,此地并非人族的地盘。
陆饮溪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群魔环伺之地找到魔族的记载。
魔族本就极少像凡人那般详尽记录史实。更何况,相比今日他进入的其他宝库,此处实在是太过空旷,放眼望去唯有黑暗填满每一寸空间,连值钱的珍宝灵草都不见半个,哪里有书册的踪迹。
虽然到现在为止,此处并未出现任何危险,陆饮溪依旧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要警惕,不动声色地用神识探寻雕像身后无边的黑暗。每一尊雕像之后都有一座石棺,比起宝库这里更像是历代魔尊的陵墓。
奇怪的是,本该严丝合缝的石棺,竟有许多棺盖曾被移动过,尸骨尚在。如果他没猜错,历代魔尊的尸骨当应与他们收藏的珍宝存于一处,但眼下这种情况,想必是有人搜刮过此地的宝物。
不像是孟秋许所为,她若是亲自来过此地,定会见过头顶的壁画,不会连魔域形成的渊源都说错。
陆饮溪心中疑惑,大着胆子细细打量那些形态各异的雕像,惊觉这些雕像身上残留细密的划痕,多处残缺,似有激烈的打斗。
哪怕魔族如此工匠费尽心机,布置步步机关,层层陷阱,也无法拦住垂涎珍宝的亡命之徒。
他轻叹一声,周遭的窃窃私语骤然消失,于是这声叹息绕着看似无尽的黑暗打转,又飘回他的耳边。
前行数百步,石壁之上的长明灯到了尽头,最后一尊雕像上半身被黑暗掩盖。陆饮溪心头一跳,他看到那尊雕像的下半身是蛇尾。
其他雕像都宛如生者,唯有这一尊毫无生气,确是一座普通的石像。
好奇心驱使着陆饮溪走到这座石像底下,照明符划破黑暗,清楚地映出这座雕像的样貌。
陆饮溪看清之后,半晌微微勾起唇角。果然如他所料,“巴蛇”记号的用途不出两种,一种是迷惑他人,另一种则是给做记号的人引路。
魔域宝库乃是无数工匠的心血,若非专门看守之人又如何能准确地找到每个地点。
“哪怕是魔尊也无法独自准确找到这里,你说对吧?”陆饮溪仰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矗立的石像。
石像的脸与莫弃捐一模一样。
若依照雕像排列顺序来算,排在最末的这座雕像便是上一任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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