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意味着,方若霖早知道贺家村之事的一切缘由,却一直声称那是毒蛊造成的。随后又抹去了他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这个人天真又自负,执拗地按着自己的方式拯救别人。从未改变过。
仇恨的迷雾被撕裂了一条缝隙,刹那以后又重新纠缠翻涌,弥漫在残缺了一段记忆的脑海中,直到他再次想起,仇恨散去,却已经无法再回到原点。
“……你当年救我,是否怀着同我一样的感情?”陆饮溪喃喃道。方若霖救他,或许是残存的师徒情谊,又或许是当年屠杀贺家村村民的愧疚。
银丝回心草生长缓慢,纵使漫山遍野皆是它的枝叶,但细细看来都是些极细小的幼苗,一甲子的时间对它们来说只是漫长生命的初期。
这些年陆饮溪鲜少回来,若非方若霖点破,极难后山的异常。陆饮溪心中抱愧,向满山的埋葬的枯骨重重叩首三下,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来。
心口隐隐传来刺痛之感,陆饮溪黯然察觉,这个人早已以另一种方式在自己心中扎根。仇恨为爱蒙上阴影,变成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哪怕是让方若霖恨他入骨,也要活着留在他身边。
陆饮溪吞下一粒丹药,对自己的伤满不在乎,并未察觉自己周身煞气缠绕,竟有几分肖似魔族。忽然发现周围树林被人破坏过。
他记得前两天莫弃捐来过贺家村,打算在这附近对林萧风三人下手,被他及时救出。
陆饮溪只当莫弃捐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日一战看来,他的确低估了莫弃捐的实力。莫弃捐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恐怕即将飞升,又或者……早已飞升上界。那日若非溯心镜拖延片刻,林萧风三人绝无活命的机会。
陆饮溪踉跄着朝村中走去,几十年风吹雨打,泥墙坍塌被风雨夷为平地,房椽腐朽其上长着不知名的菌类。他茫然地走了一圈,意识到这是属于凡人的一隅天地,随时间而沉寂,又会在漫长的岁月中重新聚成村落,自他离开那日起就不再是他的归处。
今晚在此处稍作休息,明日回逐水楼再做打算。陆饮溪这般想着朝着西边走去,他记得林中有一处水潭,深不见底,往日贺家村长辈们绝不会允许孩童在那附近玩耍。记忆中,潭水清澈尚可饮用。
距水潭数丈远,陆饮溪望见水面浮着些许白色的东西,走近才分辨出那些都是死鱼。死鱼的体型庞大,平日生活在水潭深处,极少浮上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饮溪快速思索。近来出现在这附近,又行踪诡秘的人,只有莫弃捐一个。
他急忙伸手去探查潭中情况,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底下什么都没有。”
闻言陆饮溪猛地回头,果然是贺同生。他收回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近来多事,我心中忧虑,今日不知不觉就回来了,顺便祭奠族人。”贺同生眼眸微垂,神色郁郁。
“你可知这些鱼因何而死?”陆饮溪问道。
贺同生摇摇头,答道:“我来时水潭已是这副模样,心中也十分疑惑,守在这里便是想等始作俑者现身。”
随即又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我记得你在逐水楼为他们立了牌位,多年不曾回过这个地方。”
陆饮溪没来得及回答,捂住胸口又咳出一口血,贺同生赶紧过来扶住他,这才察觉他受了重伤。
“你有没有收到同门的消息?比如说让你前往蛛丝涧之类的?”陆饮溪揩去嘴角鲜血,坐在潭边石头上问道。
贺同生闻言急忙打开自己的传音石,果然收到了同门的音讯,的确是让他前往蛛丝涧。
“你怎么知道?”贺同生收起传音石问道。
“我刚刚从那里过来。”陆饮溪苦笑一声,心想青鸟被杀,天地风云骤变,周家果然要派人过去打探消息。
贺同生神色一凛,急急问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陆饮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恳求道:“你且赶去蛛丝涧,随周家弟子打探消息,护好我师父,千万别让他上了莫弃捐的当。”
这等要求落在贺同生耳中,简直如同痴人说梦。贺同生眉头皱起,当即就要拒绝。
陆饮溪抬眼望着他,语调缓慢,态度郑重地说道:“你当年的确亲眼看到他杀了贺家村百口人,但那并非全部的真相。”
“你已传讯告知于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烦忧。”贺同生移开视线,望着水潭,淡淡道,“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恨他。”
“他的确多此一举,若他当年放任贺家村的人被折磨致死,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惨境。你我如同无头苍蝇连个仇人都找不到,兴许会作为凡人草草了却一生。”陆饮溪自嘲道。
贺同生默然半晌,指着潭水说道:“小时候,我听我爹说过潭底有怪物,凡是下水深入潭底的人都会被怪物吃掉,再也无法出来。”
闻言陆饮溪挑眉道:“我怎么没听过。”
“几百年前的传说了,村里的老人才知道,我爹曾有个弟弟,就是这样消失在潭底,这件事没人声张,我也是偷听来的。”贺同生意味深长地说。
陆饮溪注视着他,心中已猜到潭底的东西是什么,也终于明白贺家村的祸端究竟因何而起。
夔鼎曾藏在潭底数百年。
第69章 丧事
贺同生站在蛛丝涧树林外踌躇,左手捏着身旁一根树枝无意识地使劲,“咔”树枝折断的清脆声音让他回神,抿抿嘴抬脚走进去。
“我竟然会跟着陆饮溪一起发疯。”
他一边叹气一边进入林中,方才他在陆饮溪的怂恿之下答应关注这边的动静之后,当即御剑赶往蛛丝涧,幸而蛛丝涧距离贺家村不过百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抵达,其他周家弟子也三三两两从各处汇集于此。
贺同生跟随在二长老的两位亲传弟子身后来到青鸟尸体旁,一眼就看到了方若霖。
方若霖没有易容,白皙肤色在阴暗的环境中极为显眼,凡是来到这里的人,第一眼总是留在他身上。那张美丽的脸,兴许能让其他人稍稍忘却身处死亡笼罩的蛛丝涧。
可对贺同生却恰恰相反,他每次看到这张脸,就会想起贺家村那日漫天的血雾与满地的尸体。
方若霖的美丽对他来说,比近在咫尺的剑刃更加危险,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而现在他只因为陆饮溪的劝说,反而来保护这个成为他梦魇的龙。
多少有些疯了。
贺同生躲在暗处默默将在场的人打量一遍。祝无晦也在,那个陌生的男人应该就是陆饮溪口中的莫弃捐。
莫弃捐正对着方若霖说话,他们与众人之间隔着一道屏障,贺同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见方若霖神色专注,时而蹙眉,显然对话的内容极为重要。
时有周家以外的门派来到此地,一眼就猜出方若霖的身份,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莫弃捐便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来,斩断那些懦弱如鼠又贪婪如豺狼的眼神。
呵,看吧,无论是谁保护方若霖,都轮不到了陆饮溪。贺同生轻笑一声。
“你师父与莫弃捐相谈甚欢,莫弃捐处处护着他,我看绝不会有危险。”贺同生传讯给陆饮溪,这句话书浮现玉简之上,文字骤然发亮随即消失,如同融入一片碧色的湖面。
刚回到逐水楼的陆饮溪收到这条讯息,神色一瞬间阴沉,手中掌力几乎将玉简捏碎。半晌他才黑着脸回复道:“盯紧那个男人,他的目的绝不简单。”
不消片刻,玉简轻微震动,贺同生抽出来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又眼角余光看着不远处的方若霖,忽然意识到或许正因为莫弃捐在这里,他才敢不易容停留在此处。贺同生索性又将这个情况传给陆饮溪,玉简上的字消失的那一刻,心里忽然轻快许多。
方若霖也不需要我的保护,这样很好。贺同生暗暗想。
陆饮溪盯着玉简上的字,咬着嘴唇,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画面。
从他拜师那日起,记忆里方若霖但凡出行必易容,绝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相貌,免得徒生事端。唯有与他独处之时才是最真实的模样,陆饮溪曾为这样的特殊沾沾自喜。
陆饮溪故意略去是自己主动将方若霖对他的信任弃如敝屣,懊恼又烦躁地思索莫弃捐这么快就能得到方若霖的信任的原因。
对了,周遭还有其他人,方若霖不怕别人认出他吗?陆饮溪摇摇头,想到莫弃捐的修为精深,他尚且不敌,那些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陆楼主,你回来了?”苏合轻巧地走到他面前招呼道,似乎专程在等他。
这一声来得突兀,陆饮溪翻过手掌遮住玉简,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微微颔首问道:“苏姑娘,不知在下的安排可还令你满意?”
苏合取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溯心镜,送到陆饮溪面前,狡黠地说:“陆楼主的安排我很满意,这面镜子是我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陆饮溪眯起眼睛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接过镜子,淡淡道:“游香儿走了?”语气不像询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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