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山里不听宣)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山里不听宣
- 入库:04.10
“嗯。”
“还不走?”
“走什么?”
“躲他远远的。”男子足点树梢,从树上轻巧下来。
伏?却冷笑,“我找了他百年,如何放得过?”
“你为什么还自找苦吃?”花惊云紧皱眉,雪色长发从颊侧滑落。
“横竖我也时日无多。”
花惊云瞳中一震,看向伏?,惊骇之色久久不去。
“…这不可能!”
伏?将话头一顿,吞了吞,才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凤鸟听罢,露出悲色。
这人间千载不过弹指,从前的伏?跌宕风流,逍遥快活,天资远胜寻常妖兽。
他们曾在玉虚梧桐树下许过一诺:待千年后,共赴九天百仙宴,饮光瑶池仙子的雪夜猴儿酒。
现如今,却有人不得不食言。
“我…我去问问风殊绝,他总会有办法。”
“小白雀儿,这么多年你还一遇事就找老流氓,难道是雏鸟情结?”伏?将擦手的布帛收起来,冷不丁转移话题。
“狐狸,你到底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花惊云只执著地追问他,心中生出不好预感。
伏?朝他看去,唇边的笑中托有诮讽。
花惊云好似了悟,却是哑口无言。
眼前之人的修为尽毁,行之将死,已然放下对修仙的执著。
唯余此怨,于九世光景里愈演愈烈。
拦或不拦,此时此刻,于伏?而言,都是一种别样的残忍。
3 3.阴雨淫淫鬼昼行
金幼城坐落于纤尘山脉旁,一年前还是个繁华的不夜城,而到了今年,已化作暮色下的诡谲空城。这里每天还未至辰时就已家家闭门不开,街上空无一人,好多府邸里连个人都不剩。
城民都传有厉鬼作恶,太阳下山后谁要是敢出门,必将暴尸街头,五脏六腑浑然无踪。
官老爷也没辙,查又查不出个眉目,只好请来个道士。道士打听一圈,又看过山水,说这金幼城往西有四百里处,曾是兵家必争之地,叫五昶坡,鑫朝的太子就在那儿失踪过。据闻坡下埋有白骨无数,随便一挖就是残骸。怕是因为近十年金幼城人丁兴旺,夜夜不眠,惊扰了五昶坡下道行高深的厉鬼。
自那道士一番推测以后,家家更是连夜贴黄符,再无人敢日落后出门。
如此状态持续半年有余,累计死了五十余人,大户人家迁走许多,金幼城是愈发阴森,人丁惨淡,连朝廷要求的税钱都不好交了。
直到最近,城中笼罩的阴霾渐散,听说夜里在外的人竟平安归家,众人高悬的一颗心才稍有所松懈。有人指点官老爷须尽快请高僧做场法事,官府便不辞千里邀来天虞山的了玄大师,以超度那些惨死在厉鬼手下的生灵,抚慰城中百姓。
接到此请后,了玄辞别圣严祖师及寺中众僧,携一根锡杖,孤身前往,未成想在中途又遇上了他救过的妖。妖看起来面色几分古怪,只说自己也要到那金幼城中去。
二人走走停停,待行至那金幼城时,已是半月后。这段期间,金幼城内竟也相安无事。
一到金幼城门口,官老爷就忙来相迎,以为伏?是了玄带来的另一位高人,便为二人好一番接风洗尘。和尚到底是不能食肉,不能碰酒,几道素菜平淡过口,对伏?来说无味得很,和前些日子在兰若寺中的伙食无甚差别,都叫人难以下咽。
吃饭时,官老爷旁敲侧击的,末了是贪婪了点儿,嘴上说让大师做场法事,话里话外却想要了玄把所有的事都包圆,什么超度枉死亡魂,镇压作恶厉鬼,给金幼城念经洗怨,从头到尾都想要个全乎。
和尚是真没脾气,分文钱不得,却也逐一答应。
因着二人是同来的,官老爷就将其住处安置到同间厢房,伏?是不介意,了玄也未有多言。
待到夜时,暮色愈加的浓,稠云掩去月色,不觉已过子时。
了玄在屋中禅坐到子时过半,推开房门向外去,金幼城与白日之所见截然不同,纵横百街皆成空巷,家家一片漆黑,只几盏红灯笼吊在街旁,随风轻悠地飘摇。
他身披的是一袭月色僧袍,平步在青石砖上,向金幼城主街去,且走且观,伏?闲来无事,就也与他一同去。
“瞧出眉目了?”伏?蓦地问道。
“没有,这里很寻常,不像有恶鬼作祟。”
正说着,有一道青影从眼前晃过,轻忽如风,顷刻便拐入不远处一条街巷中。
和尚率先反应过来,白色布鞋点地,锡杖嗡嗡作响,月色长影紧随青影之后。
伏?看向青白二色远去的背影,不由皱眉,也跟了过去。只是他碍于身上重伤未愈,速度竟还超不过一介凡尘僧人。
不待半柱香时间,他追上了和尚,发现其吐息平稳,正在一户人家院外敲门。
“发生什么了?”
“那影子在里面。”
“这金幼城没人敢在夜里开门,我们直接进去。”
“不可擅自入室。”
“出事怎么办?”
“影子没有厉鬼的煞气,不像恶意。”
真是个榆木脑袋,伏?在心中腹诽。他陪和尚在外面苦等,其间隐约嗅到佛香,而此香一夜未散。
待到次日天亮,这家人都未有何异常。
而伏?和了玄却吸引了附近早起城民的注意,这二人一个满头红发,一个是光头,实在让人想忽视都难。
三三两两的人包围在他们旁边,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大家都杵在这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还是邻里街坊先觉察出不对,说是这户常出门摆摊卖伞,不会到此时也无半点动静。
于是有人报了官,官老爷带人破开土院的门,一股浓烈的佛香扑面而来。走入室内,才发现一家人早已惨死屋中,向外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横放地上的一把把油纸伞。
有人大声喊叫,有人低声啜泣,那一家六口尽为窒息而亡,脖颈有勒痕,目眦欲裂,整齐地摆成一排。
4 4.阴雨淫淫鬼昼行
饶是高僧守在门口,也阻不了横死之祸,此事蹊跷,实在是蹊跷。
“所以…昨夜你为何不进去?”伏?和了玄走在金幼城的主街上,天黑之前这里还算寻常,人气儿不少。
“那青影确无恶意。”他轻微地皱起眉,似在思索什么。
“这眼见第二夜就要到了。”伏?闲逛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青楼,目光一顿,又意味深长地瞥向身侧的和尚。
“这儿的音信素来灵通,要不进去瞧眼?”
了玄的步履停住,顺着伏?的视线看去,只见几位环肥燕瘦的风尘女子正坐门口抱琴揽客,末了女子还与和尚的视线一撞,戏谑地挑起丹唇,同姐妹调笑。
“…不可。”
“不可?”伏?正不怀好意,却见二楼有位伊人正倚窗望他,他登时怔住,迟疑了许久,突然道:“…那就我过去问,你且等我。”
言罢,伏?就抬脚迈进了街对过的勾栏场子。
老鸨见他来,即刻殷勤地贴上去,一通嘘寒问暖,几次打听他来寻谁家姑娘。伏?只抬起手中的纸扇,敷衍地一指阁上,便兀自地寻阶上楼去了。
二楼伊人从窗前见那玉面郎君踏入阁中,自是早就推开了门,燃好一柱麝香,候他入室中。
待伏?找到她后,看她面戴薄纱,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出口问道:“冷月环?”
女子一怔,心下不知是何许人也,只好自个摘下面纱来,“公子是认错了人?”
伏?定睛细瞧,还当真是认错了。
这女子身形和神态皆与冷月环有两分相似,容貌和风情却远远地逊于她。
此刻气氛因误会而变得略为困窘,女子低眉沉吟半晌,又主动地拾起话头。
“…不知冷姑娘是公子的什么人?”
“是我的一位故友。”
“看来是多日未曾相见了。”勾栏女子先入室落座,轻柔地为伏?斟满一盏清茶。
“她啊…跟一位穿白袍儿的牛鼻子跑了。”
“牛鼻子…”勾栏女子怔住,思量后才反应过来,笑了,“是道人?那冷姑娘的眼光倒是独特。”
“道人里没什么好东西。”伏?端起青瓷茶盏,语气透出不悦。
“那和尚呢?”女子心觉好奇,忍不住又出言问道:“与你一同来的和尚,在楼下等了好些时候。”
伏?仿若未闻,只自顾地仰首饮茶,眼角的余光却又跳出窗外去寻那人。
此时日色已近昏黄,天际晖光映在了玄侧颜,一寸寸隐匿了他半边儿轮廓,塑作金身,整条繁华的街景都同淹没于金光中。
“姑娘,你这儿几时打烊?”伏?蓦地收回视线,问道。
“到夜时就要打烊了,现如今鸨娘不敢冒风头。”
“无妨,一个时辰足矣。”
女子又为伏?续上一盏清茶,伏?才想起打听消息的事来。
“关于厉鬼作祟,你可听过什么音信?”
“说法五花八门呢,有人说是厉鬼,外城来个算卦的却说是野妖,一时也分辨不清。”
“野妖?他们死相如何?”
“皆是掏心,倒与昨夜那桩的死相是不同的。”
二人几番闲聊,又听那女子弹唱春江花月夜,夜色才开始渐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