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物资匮乏,就算老人这样的富豪,拿出来最奢侈的也不过是核爆之前稀松常见的黄油饼干。
顾涵也不道谢,直接伸手抓起了饼干,囫囵塞到嘴里就开始咀嚼。
顾真起初带着羞赧,后来也小口开始啃咬黄油饼干。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又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老人,只觉对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后来老人又招待他们吃喝了几日,直到避难所发生战乱才停止。
现在想来,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好心人,不过是顾涵饿狠了,用共情能力控制了对方招待自己吃喝而已。
念及至此,顾真瞬时清醒过来许多,应急指挥中心的预言家这样招待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也被顾涵控制了吧。
他心里警惕,可身体实在疲倦得厉害,挪了几步坐在收拾过的真皮沙发上,越发觉出裤子湿漉漉的。
顾真检查了一圈门窗是紧锁的,把消防通道铁门也拿矮柜抵住了,忍着羞意脱下裤子,果然内裤上浸润的都是血。
他从行军包里拿出伤药和绷带,咬了咬牙,直接抠了一块药膏抵在穴/口抹开,忍受细微裂伤传来的刺痛,用指头送进药膏细细抹开化在内壁里,然后才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将染了血的裤子折叠包裹好放回行军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预备躺在沙发小憩片刻。
刚抬起头,就看到壁炉边有个红衣女孩直直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刚才上药的场面看了多久。
顾真脸都绿了,丢人还在其次,他刚才分明检查过门窗,小女孩又是怎么出现的。
女孩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眼珠转动越显容色天然,伸手打开了电热壁炉的开关,瞬时墙上融起一团火光,室内也热了起来。
接下来又打开了地上的显示器和红白机的开关,拿着一个手柄,显示出十分娴熟的模样。
女孩拍了拍地上的另一个手柄,转头看他,暗示十分明显。
顾真愣了会儿,摇头道:“我很累了,你玩吧。”
听到这个回答,女孩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手柄随之摔落在地上。
人也凭空消失在房间内。
难道是因为顾真刚才不应当说这句回答?
顾真疲倦得厉害,开了暖炉后屋内实在舒服暖和,估摸着对方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披上了外衣直接倒在沙发上就睡死过去了。
大概是白天见到了黄油饼干,也可能潜意识里担心弟弟一口气吃完了食物后饿坏了自残,顾真睡梦里见到了被锁在地下室的顾涵,正目眦欲裂斥骂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强盗,会把什么都从我身边夺走,我的朋友,我的自由,我的能力……”
那些愤恨、恐惧、提防的眼神延续从年幼至今。
在殷指挥官揭露出顾涵从孩提时代就觉醒了共情异能,并在流浪生涯中善加利用这件事后;顾真在梦中忽然融会贯通,明白了顾涵对自己长久以来恐惧和愤怒的理由。
或许预知梦的能力也极早就成为他的第二异能。
——顾涵大概很小的时候就梦见了被自己夺走异能、被囚禁的那一日,一直担心那一日会变成现实,所以一直对自己疏远而厌恶。
饶是如此,顾涵依旧和他鲜少分开,他们作为彼此的倚靠度过了十余年。
直到他丧失理智,恶魔亚种特征初现端倪那日为止。
这个人仿佛再也不是自己的弟弟,只是一个凶恶贪婪的野兽,在靠近清洗身体的时候几次险些咬断了自己喉管。
更后来,发觉自己具有掠夺的异能后,顾真原本只是想尝试从恶魔亚种身上夺走变异特征——身边实在没有活着的直立人亚种可以作为实验对象,他那时候已经因为照料一个丧失理智的恶魔身心俱疲,宁愿自己变成恶魔亚种也好过互相折磨。
结果弄巧成拙,夺走了顾涵的预知梦能力。
他是罪有应得的,顾涵这样长久以来一直恨他是应该的。
全怪自己不够强大,在高凉城避难所地位也远谈不上说一不二,无法公开有个恶魔亚种弟弟的事实,只能日复一日将他囚禁在没有窗户,没有阳光的狭小地下室内。
现在变了,殷辰皓死了,他可以顺理成章接管对方的势力,只要顾涵乖觉听话一些,少说一些恶毒的絮语,他可以将亲弟弟安置在一个至少拥有通透窗户和阳光的地方,吩咐一个聋哑人每天送新鲜带血的肉食给他,再也不用忍受那些精神折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真半梦半醒想着。
忽然梦里警铃大作。
他依稀想起门诊大厅的广播:
“……空袭警报时间,
明天早上8点……”
预言家为什么要特意留下这一段,难道又是掠鸟亚种袭击?
顾真猛然惊醒,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时间是7点差2分。
早在掠夺了滕子薇的异能后就丧失预言梦能力的他在这个瞬间心头涌上了恐惧的预感。
一定有一件事他疏漏了,才会影影绰绰这样不安。
顾真来不及深思下去,抹了一把脸,收拾完行李,把半自动手枪别在腰间,在出门离开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原本消失的红衣女孩站在靠近壁炉的角落,静静看他。
顾真不敢再回头,直接沿着消防通道快步下楼。
直到他踏上高速公路,才有闲暇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刚过去了20分钟,距离8点还有大约40分钟。
或许是因为占有顾涵的预知异能长达3年,或许是出于生物的本能,他有预感继续留在医院的结局会比死亡还可怖。
第18章
顾真在接下来的路上不敢再稍作停留,连一口水也来不及喝,总算在天黑透之前步行到了避难所哨所附近。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7点,在秋天来说是安全时间范畴内。
哨所的士兵是个眼熟的,也认识这位避难所的实权者,跟顾真简单对了暗号就放行了。
顾真不放心,询问了避难所近况,年轻的士兵一一回答了,和他们离开之前差不多,不过这次任务出动了所有的精神动力变异者,原本的特定岗位人力不足,修筑防御工事进度拖延了,大家都在盼着一行人回来。
说到这里,还不满17岁的小士兵醒悟过来怎么只有顾真一个人回来了,又不敢多问,只好眼巴巴等顾真接话回答。
顾真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愿,说了一声谢谢,就提着行李朝避难所内走去。
到了避难所内第二道岗哨,眼熟顾真的哨兵就更多了。
顾真嘱咐其中一个去通知后勤部长陆康平召集人预备开会,又吩咐另一个身量高个头壮实的,去采买生牛肉直接送到自己的住所。
他打算在会议上直接公开殷指挥官的死讯,之后再顺理成章接收他的势力,未来顾涵再也不用龟缩在地下室了,总归要给亲弟弟舒适一些的后半辈子。
顾真安排了行程,远途回来预备先去收拾外表,再对那处上一遍药,等哨兵采买的生牛肉到了,再去喂食恶魔种。
度过了这段兵荒马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在殷指挥官麾下忍耐了3年有余,现在总算熬出头了。
顾真一面想,一面朝着山坡棚屋高处走去,走到一半心里浮现些许疑惑,小勤务兵应当得了消息,怎么现在还没有和以前一样殷勤过来接他。
虽然离开之前就预备调离这个小勤务兵,但被怠慢的感觉总之也不是非常妙。
走在山坡路上的时候,又遇见不少同僚,大家和以往一样随口打了招呼,顾真转头继续朝着棚屋走去。
不知为何,他心里越发不安,仿佛遗漏了一桩重要的事,又像是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疏漏,一时无法说清楚。
在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忽有所得,逐渐明白过来奇怪的疏漏是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对他回程的路稍做延误,他离开了几日,就算是出于好奇也该有人上来拉着他寒暄追问,或是下属申报事件,或是有文件也需要他签署。
可是至今为止每个人就算对他的问好也只是最基础的词汇,仿佛阻碍他稍晚回来1分钟都是罪恶一般。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那些原本打完招呼就该继续前往不同岗位的同僚们,也不约而同转头看他,一动不动,视线凝在了顾真身上。
顾真再也顾不得同僚该有的表面礼仪,直接抽出半自动手枪上膛,四把蝴蝶刀浮在半空护佑住身体周遭。
正在剑拔弩张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被从内打开了。
从蝴蝶刀的反光中隐约可见站在门内的是个容貌百般难描的青年男子,身着白衬衫和休闲裤,打扮整洁漂亮。
他内心巨震,隐约有了猜测可又难以置信,几番张口想问话,又不敢回头。
最后还是对方先笑吟吟地和他打了招呼:“哥哥,你回来啦?”
顾真仍是不敢转头,他难以想象对方是怎么脱困的,既然清醒过来的半年内都还只能被锁在地下,说明共情的作用范畴是有限的,或者顾涵是单纯因为忌惮掠夺的异能只好蛰伏,待到自己离开才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