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他真的要走,老叟急得伸手便要扯他的袖角:“仙长等等,一块地阶灵石,这筐桃符都卖给你。且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听这次的价钱合适了许多,凌霜铭才从袖中掏出块莹润的灵石,示给老叟看:“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只需要告诉我近两日云天城又出了何事。”
这真是逮了只又白又胖的大肥羊,手握着冰凉的灵石,老伯简直忍不住要喜形于色,强行压住简直要飞起来的眉毛,语重心长地说:“仙长,依小人看,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凌霜铭挑眉:“此话怎讲?”
“这云天城要变天了……”老伯极为忌惮地往结界那边瞟了一眼,凑到近前小声说,“自从前几天城里有名的那家茶坊被一群人砸了以后,我们商贾间都传开了,说这城里出了只可怕的厉鬼。那茶坊里常有不少外地来的仙长,都被这只鬼吸干了精气呀!”
砸了茶坊的当事人默默撩了下鬓边的零碎青丝,以缓解尴尬:“一只厉鬼而已,这些人听风便是雨,难免有夸大嫌疑。”
“诶这可不是夸大,仙长可知咱们城里那座著名的素月神殿?素月仙子万年来仙力一直庇佑一方,竟被这厉鬼砸毁神像,仙迹不复啊。”
“云华门设了结界,任何人不能靠近神殿百里以内,此事那些商人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凌霜铭想起云华门弟子守备森严的模样,愈发怀疑起传言的真实性。
老叟连连摇头:“错不了,做我们这行的,多少也要和你们仙家打交道。几日前有位和我相熟的老友,幼时习过些皮毛仙术,多少有点修为傍身,在结界内亲眼目睹了鬼修行凶,所幸得到云华门救助才存活下来。当时他就在神殿附近,亲眼看素月仙子金身被毁的。”
凌霜铭越听越觉得蹊跷,可看老叟惶恐神情,又不似作假:“若真如你那位好友所言,鬼修的事早该闹得人尽皆知才对。”
老叟也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着实荒谬,补充道:“从结界里迁移出来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啦。我那老友起先也以为是自己记性出了岔,只当玩笑讲给大伙听。也就近几日茶楼闹了那出,看那些仙长个个脚底抹油,城里才传开的。”
如此……陆聆渊果然在刻意隐瞒神殿这桩事。
凌霜铭沉吟片刻,将灵石递予那老叟:“多谢老人家告知。”
老叟拿了天价报酬,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看凌霜铭抬腿就朝结界走,不由多说了几句:“诶仙长你怎么往那个方向去……还是快出城吧!现在城里的修仙世家都搬走了,有点家产的大户也在计划逃出去,你可千万别去送死。”
一只修长的手便在此时探过来,捞走了那块上好的地阶灵石。
“当务之急不是鬼修如何厉害的问题,而是你这堆没用的废话,也就骗骗他这样与世隔绝的老学究了。”
又是君秋池。
凌霜铭面上覆了层寒冰,冷眼对上那双幽邃的星眸:“道友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你很了解我。”
他不喜欢君秋池,甫一见面起,此人玩世不恭的笑里就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仿佛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被他凝视的人,唇角噙着的笑也褪去了温度:“而你却在言谈举止间,处处将我往外推。霜铭,这样的你,还能算完整的你吗?”
凌霜铭倒是不曾想过,这粗暴干涉他人行动之人,竟也敢对自己甩脸子。
当下一拂袖袍,沐雪剑出鞘半寸:“我的事,还轮不到道友来管。”
君秋池目光从剑刃上拂过,嗤笑一声:“如果是从前的你说这句话,我自是不会再过问,可现在的你……我只当阵风刮过去了。”
说罢,这蛮横之徒竟将那块地阶灵石收近袖中,另取了一吊铜钱递给老叟:“走罢,我们兄弟间叙话,没你的事了。”
老叟也是个在江湖上走惯的人,把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在他们二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看出气氛不对,早就想溜之大吉。
听君秋池下了逐客令,也不敢再提报酬的事,健步如飞地逃离了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打发了多余的人,君秋池的笑里带上了危险的味道:“霜铭,你是想对我动武吗?现在的你,已不是我的对手了。”
凌霜铭薄唇亦微微弯起冰冷的弧度:“那便请道友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收到战帖, 君秋池那对曜石似的眼瞳便连最后的澄澈也散尽,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幽邃。
“正好许久不曾和霜铭比剑了,但对付不完整的你, 我只动用一成灵力。”
凌霜铭终于不悦地皱起眉来, 不用灵力应战,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狂妄的挑衅。若不是君秋池说话时没有半点轻蔑,这甚至可以算得上羞辱。
君秋池很懂如何在凌霜铭面前起舞, 讶异道:“怎么, 不是霜铭想切磋一番吗,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大满意?”
“无需你谦让我,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任何修者都无法容忍这般无礼言辞,凌霜铭也不例外, 他胸膛微微起伏着, 握剑的手不由紧攥起来,骨节都因用力之大而微微泛白。
“看我心情。”看凌霜铭结起手印要祭出结界, 君秋池才收起那副戏谑的神色,“诶……让伤者耗力, 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你悠着点让我来。”
说罢这看上去甚为不靠谱的人, 竟还真的立刻抬手释出灵力。随无形的屏障落下,四周涌动的人流俱如大雾散去, 只剩下空旷的街道,以及水天一色的寂寂长川。
面对凌霜铭手中剑气四溢的利刃,君秋池却弯起眼眸,莞尔一笑:“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霜铭不必客气, 爱怎么打便怎么打。只是别太卖力, 你现在的身子受不住的。”
凌霜铭听罢,不觉咬紧了牙关——定要这狂妄之徒为他无礼冒犯而后悔。
他飞身落在水面上,长剑轻振,森寒剑气卷起水流,结成漫天冰芒,均冷冷地指向岸上尚在微笑的男子。
然而看到他出招,君秋池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凌霜铭甚至在其眼中看到了一抹欣赏之意。
不似在与人斗法,更像是细细地赏玩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还有心思悠悠地点评道:“霜铭剑法独步天下,如今虽不及昔年万分之一,却也令人观之而心旷神怡。”
剑芒一化万千,有如万壑奔涛般齐齐刺向君秋池。
凌霜铭本也没指望此人当真遵守他不用灵力的诺言,只想看他的修为究竟深厚到了哪一步,胆敢如此行事。
可面对这急雨似的剑式,君秋池浑身却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灵力流淌。他抬手祭出灵剑,法宝随心念而动,不见剑刃之上闪现锋芒,却如一股和煦春风,在闲庭信步间将铺天冰剑消融。
君秋池占了上风,更不懂得内敛,眼角满是欣喜的笑意:“霜铭此招甚好,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说着他身影骤移,眨眼就欺近凌霜铭面前。灵剑被他操纵得宛如一尾游龙,又如惊鸿蹁跹,各式深奥剑法随心运来,叫人目不暇接。
凌霜铭眉宇间浮上凝重神色,剑路也随心境改变转攻为守。
看来君秋池非但修为远高于自己,乃至剑术上的造诣,亦有可能臻至化境,今日真的遇上了劲敌。
就在君凌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洛川上游,正与沐雪一同赶路的雒洵眼角一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臭小子又掉什么链子,你说你这人忘心怎地这么大。”沐雪立刻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昨日陆聆渊不是才带着你们视察结界,只隔了一夜,你就将神殿的所在忘得这般干净!”
“拔毛鸡闭嘴吧,师尊的情况,我亦忧心不已。”
雒洵白了沐雪一眼,转身朝下游方向看了看,才继续依着记忆摸索前进。
沐雪跟在他身后,少见地没有再接茬拌嘴。
其实他也就嘴上说说,心里看得澄明。这次凌霜铭遇袭,它身为剑灵与剑主的神魂感应被奸人切断。如果不是雒洵与主人心有灵犀,只怕如今他们已是对着一具冰冷的尸首,哪还有机会为凌霜铭奔波。
“臭小子,你说你平日里过目不忘,却记不住区区一个神殿的方位,陆聆渊在其中是否动过手脚?”
雒洵把心思都扑在云天城迷宫似的街景中,随口敷衍道:“极有可能,我们在来时不是已经打探过了,从结界中迁走的市民都被云华门抹去了记忆。他们的阵法对凡人影响如此严重,或许对修道者同样起作用。”
“这样的布阵手段,在我还没被困于禁地时,好像也见过不少。”
沐雪点头认同,其实它这些年在禁地吃吃睡睡,往昔的记忆早就像浆糊一样交缠作一团,现在除了与人干架,真正的本事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它忙着在脑海中翻找有关阵法的记忆,一不留神便撞在雒洵的后背上。揉着鼻子刚想再训雒洵几句,却见这臭小子面上流露出疑惑,茫然看着前方的巷道,举步不前。
雒洵道:“奇怪,这里我们应该来过。”
沐雪向这千篇一律的街景看了几眼,刚想说云天城内随处不都这样,余光却瞥到远处的一栋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