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洵渐渐感到不对:“这花海似乎根本烧不尽,冥火无法蔓延到土壤之上。”
沐雪闻言挥袖撤去火炎,待花丛中霜雾散去,他眼角抽搐一下:“怎会……人界竟有我的九幽冥火无法烧毁之物?”
雒洵从飞剑上跳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摇曳的繁花。
过了半晌,他劈手释放出一道剑气,附近的灵植皆七根断开。但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断裂的枝干又抽出新的嫩芽,很快便迎风开出艳丽的花。
“看来要想摧毁花海是行不通了,就算烧断它的根茎,照样会在瞬间重新生长起来。只怕催动此阵的阵眼,并不在花海,而是被设在了传送阵的另一头。”
沐雪最后的耐心也被耗空,看向连云山主殿的霜白眸子里凶光毕露:“陆聆渊这老东西还真是狡兔三窟,不如你杀入藏书阁寻找线索,我则放火烧了他的寝宫,就不信陆聆渊不肯招出堕仙灵体所在。”
雒洵在心底默默扶额,但仔细想来,沐雪此举不过是关心则乱,却颇有几分道理。
凌霜铭还能撑多久已是未知数,他怎好放任师尊性命流逝,自己还在这里慢悠悠地寻访线索。
“好,就这么做……”
雒洵还未说完,眼前的花海忽然无风自动,两道人影于漫天飞红中,闪现与他面前。
其中一人绯衣似火,另外那位则一袭藕色长裙,纤尘不染。
雒洵刚想拉着沐雪走远些,成镜影已眼尖看了过来:“那不是雒师侄和灵凰大人。师侄大半夜不陪着你家师尊,怎么跑来这危险的地方乱晃?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耍闹的好去处呀。”
麻烦真是接踵而至,雒洵心里焦急,表面上也只好领着沐雪过去打个招呼。
成镜影对雒洵写在脸上的不耐视而不见,指着站在身旁的仙姝说:“这位仙子的名号雒师侄也听说过,流商宗韵遥音韵宗主。”
听到耳熟的名字,雒洵才多看了那位女修一眼。
据说这位流商宗主曾是上仙界公认的第一美人,只见她杏眼光泽潋滟,如云鬓发上点缀几点星花,在晚风中藕色衣裙似芙蓉绽开,飘动的步摇在月色下泛起朦胧微光,果然是清雅绝尘。
可惜,比起他的师尊,还是逊色三分。
在雒洵打量她时,韵遥音也看向雒洵,明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无甚好意。“原来这就是雒师侄,茗烟师妹已经同我说过你的事迹了。玉清派门下果然都是一表人才,令人艳羡不已。”
虽然话语极尽嘲讽之意,可韵遥音嗓音清灵,若环佩叮当,再难听的话经她嘴里说出都悦耳起来。
雒洵立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意思就是张兰止的死她已知晓,以后必会从雒洵这里讨个说话。
但不知为何,成镜影听着,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在。
雒洵的视线在她俩人之间徘徊半晌,恍然大悟。
原来张兰止说的负心汉,是这位风流师伯,那自家师尊岂不是给成镜影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早闻玉清派林祖师风华绝代,后辈自然也都不是池中之勿,成公子你说呢?”韵遥音回眸瞥一眼默不作声的成镜影,特意将“公子”二字咬得极重。
成镜影一改平时的舌灿莲花,沉默片刻才说:“韵宗主谬赞了,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雒洵与沐雪对视一眼,问道:“两位前辈来此何事,晚辈或许可以帮上忙。”
成镜影倒是毫不避讳:“韵宗主非要凌师弟担上条人命,我来此是为了向她证明,咱们玉清派从不残害无辜。”
“成公子,你说到了这里就可证明,是陆掌门操纵鬼修行凶。现在我已经跟你来了,该换你拿出证据了罢。”韵遥音素手拨动腰间的玉笛,大有成镜影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成镜影眼眸点过韵遥音执笛的玉指,非但没有被这话激怒,反而愈发笑得温和:“韵宗主不是也看出来这里的阵法了吗?你我合力过了此阵,真相为何自有分晓。”
雒洵凤目掠过惊喜:“成师伯知道如何破阵?”
谁料成镜影耸耸肩,莞尔一笑:“不知道,否则我怎好劳驾韵宗主呢?”
第54章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中, 只有成镜影兀自取下背负的巨剑,重重地砸进泥土中。
“遥音你说怎么过这个阵,我来为你护法。”
“再敢直呼我的名讳, 以后休想踏进流商宗地界半步。”韵遥音冷哼一声, 却还是俯下身, 查看铭刻在花海下的阵法。
“和霜铭一样,也是个惯会口是心非的主。”沐雪凑到雒洵耳畔, 轻声感慨道。
“韵宗主对成师伯, 关怀之意似乎远大于怨怼。”左右要等韵遥音也看过阵纹,雒洵便随口附和沐雪几句, “传闻果然不能尽信……嘶……你为何扣我额头!”
“我还道你是个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呆成这样。”在雒洵的剑气砍下来前, 沐雪及时缩回自己的爪子, 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小崽子似地,古怪地看着他, “凡人越是在乎另一个凡人,就会产生逃避心, 原来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啊。”
雒洵听得一头雾水:“为何会逃避?若是韵宗主当真心悦成师伯,应当积极追随她才是。”
沐雪无语凝噎, 对雒洵指指点点半晌才骂骂咧咧道:“傻小子,心悦岂是能随口说出的?一旦对他说出那句话, 今后你肩上挑的,可是比山海还要沉重的誓言……罢了,教会你这些,让你这个歪脑筋的出去诱拐良家修士吗?”
特别是他家霜铭, 他的主人是何等光风霁月, 岂容这个浑身魔族腥气的臭小子沾染!
雒洵还想追问, 那厢韵遥音似是已经粗略摸清了阵型,停下清远笛声:“原来是八卦幻影阵,此阵我在书本上见过 ,却只知阵型,对其中门道并不甚清楚。”
“方法我倒是略懂一二,难在这些烧之不尽的灵植掩护八门变幻,且花苞中溢散的灵力也会干扰破阵之人对阵眼的判断。”雒洵听罢,这才对韵遥音放下戒心,将自己所知尽数说出。
韵遥音总算正眼看向,一对皓目中掠过激赏:“原是如此,多谢雒师侄告知。”
成镜影插嘴道:“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古怪的花?”
这下那双好看的眉眼又转向成镜影这边,眸光里充斥了浓浓的嫌弃:“这有何难。”
藕色轻纱在黯淡的夜色里划过一抹清色,韵遥音乘着法光升至虚空中,玉笛再次放在唇边,奏出的却不是方才的悠远曲子,若急雨点落,又似金戈铁马飒沓而来。
“诸位当心了,我要以音波挪动八门,怕是会激怒阵法里的某些东西。”
“遥音不必顾虑,我许久不曾活动筋骨,正手痒想除几只恶鬼玩。”成镜影将巨剑往瘦削的肩上一扛,动作豪迈至极,视线却始终流连在那道袅婷倩影上,满目杀意都化作一汪清冽甘甜的泉水。
众人皆无暇去注意这微小的称呼,只因在激扬的笛声里,猝然插入一声尖锐的铮鸣。既而是一连串的长剑出鞘声,隆隆脚步响彻耳畔。
“这是什么,像有很多人在朝我们靠近?”成镜影懵然环顾四周,若抛开震耳欲聋的声音,眼前的花海依旧空旷无人,只有流月在漫洒清辉,一派寂然景象。
话音刚落,几人皆是面色一变,飞身离开原地。只见先前所站的位置,地上赫然多了数百道细长剑痕,每条都深入地下三尺,可见这些执剑者修为都颇为不俗。
“它们没有实体,只怕此阵并非灵力驱动。”沐雪因本体还留在凌霜铭身边,此刻只能以剑气抵御密密麻麻的攻击,忙里偷闲向其他几人提醒。
无法看到敌方的攻击,便只能借由听力及修士对灵气的感知判断对方所处之地。
雒洵侧身避过身后呼啸而来的剑气,又挥剑抵住当头砍下的几把长剑,覆在凡铁剑身上的灵力也在重压之下碎裂开来,用了数年的剑刃立刻被压出几道豁口。执剑的手亦被泰山压顶似的力道,震出深可见骨的裂缝,鲜血自其中迸出,俄顷的功夫便濡湿了长袖。
雒洵一对凤目映照出血色,金色灵气自以他为中心汹涌而出。他高喝一声,振臂格开了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长剑划下恢弘剑气,朝看不见的来者拦腰斩去。
然而,这式剑法并没有砍到东西的感觉。
疑惑之际,成镜影也舞动她的巨剑,以破风斩浪的气势杀了过来,但她面上分明也是一派迷茫,看来也遭遇了和雒洵相同的怪事。
成镜影背靠着雒洵,短暂地喘1息片刻,高声压下周遭杂乱的剑吟:“我们的术法对这些玩意根本不起作用。”
偏在这混乱时刻,又听高空中的韵遥音闷哼一声,腰腹的位置多了条血痕,将藕色布料染得殷红。笛声因此中断一刻,又倔强地持续下去。
“不好,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是先张起结界再商议对策。”成镜影几乎在韵遥音遇袭那瞬就纵身掠至她身旁,巨剑呼啸而至,将看不到的剑修拍飞,双手则飞快地结出咒印,撑起堵坚实的结界来。
雒洵及沐雪亦向她们聚拢过去,攒出自己的灵气支撑结界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