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雒洵这副人不人魔不魔的鬼样子,即便被他带出禁地,只怕也要被仙魔两道联手剿杀,这正是一举将雒洵的魔骨彻底封印的好机会。
打定主意,面对出招狠厉的雒洵,凌霜铭不再一味闪躲,反而持着沐雪剑迎了上去。
好在雒洵现在是具为魔息支配的空壳,只会凭着本能强攻,因此有冰凰灵力支撑,凌霜铭倒也能勉强招架一两式。
就这么且战且退,雒洵很快便被引到阵中。
最后的掏心一掌,凌霜铭并未闪避,冰眸掠过毅然之色,双手飞快地结出几道法诀。
“沐雪!”
剑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沐雪低哑地咒骂一声,从长剑中跃出:“霜铭你疯了,这小子现在已经是踏虚巅峰,吾若是挡不住,够你再死一万次的!”
话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化作冰凰幻影,死死护在凌霜铭心口位置。
凶悍掌风袭至,凌霜铭不由自主地阖上眼眸,脑海中又回想起被剜心时那难以忘却的痛楚,脸颊顷刻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谁知预想中的利爪并未落下,而是倏然顿在他身前,四散的劲力带起一阵罡风,吹得凌霜铭垂在两侧的墨发翩然翻飞。
凌霜铭疑惑地抬眸,只见雒洵眼底闪过一阵迷茫,抱着脑袋向后踉跄几步,似是在犹豫挣扎。
最后这逆徒只是红着眼嘶吼一声,将凌霜铭瘦削的身躯环在怀中,又张口咬在侧颈还在止不住溢血的伤处。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诡异的相拥姿势,一同跌坐在阵法中央。
有鲜血自雒洵唇角淌下,滴落在身下的阵纹之上,倒灌而出的星辰之力自发往阵法中回流,已然黯淡的阵纹竟重新焕发灵气,飞快地流转起来。
凌霜铭:“……”
这孩子莫非是属狼的,怎么如此爱咬人。
沐雪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少儿不宜。
虽说过程奇怪了些,但好在大阵还是顺利启动了。
凌霜铭轻诵咒诀,蕴含沛然魂力的一掌拍在阵眼之上,灵阵立刻爆发出泓大灵流,如同几根巨大的锁链,绑缚住雒洵的四肢,渐渐融入雒洵体内。
躁动不安的魔魂感应到危机,开始疯狂反噬,几把锁在雒洵元魂之上的锁链竟在这绝地反扑中有所松动。正在凝神施术的凌霜铭亦受到冲击,神魂一阵摇动,唇角洇出一抹血色。
见凌霜铭咬紧牙关,拥在雒洵后背上的双手间法光又炽烈几分,沐雪急声道:“霜铭,不可再耗魂力了,这样下去,你会陷入沉睡!”
然而,更多急切的劝阻还未说出,便被一道轻柔如风的笑堵在唇齿间。
沐雪幽蓝眸子骤然一缩,仿佛看到千年前,林决云最后倒在阵法中,对他露出染血的微笑。
“好沐雪,我睡着的时候,阿洵就交给你了。”
“凭什么,为何又是吾来等你!”沐雪胸中无端涌起炙热的怒火,还夹杂了酸涩的味道,“吾是欠了你们这对师徒什么!”
但阵法倒了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皆不省人事,无人能够回复。
这声愤怒的控诉,最终只是随着寂然长风飞卷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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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渊外,死守在禁地出口的弟子们传出一阵哗然声。
那日凌霜铭一剑断兽潮,率领弟子进入渊内救人,竟真的让被困数日的掌教和众位宗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只是这些脱险的人,皆是一脸凝重,全然找不出半点劫后逢生的喜悦。
陌林第一个迎了上来,紧绷着脸向易千澜问:“凌霜铭呢?”
易千澜将背上尚处于昏迷中的沈初云一把丢给药仙谷弟子们照料,神情沉重地摇摇头。
“师弟,不……林师祖他还在崩塌的第十渊内,我也料不准他之生死。”
有离得近的弟子听到他们对话,皆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瞧出惊骇。
凌霜铭那样惊才绝艳的剑者,只是昙花一现,便悄无声息地陨落在禁地中,世间怎会有这般令人扼腕之事?
当然,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还是这向来严谨的大师兄对凌霜铭的称呼。
“大师兄,你说凌长老是祖师爷?涉及到我派祖师之事,还是别向我等开玩笑了。”
这时,整个人都罩在一片阴郁中,一言不发的御清尘深吸口气,沉缓地开了口:“千澜没有说笑,凌霜铭正是我派祖师转世。”
柳如烟亦道:“我等离开时,第十渊内支撑大阵的阵眼已濒临崩溃,但现下阵法又归于正常运作,应当是林祖师出手修补所至。大师兄不必灰心,兴许……祖师还活着。”
人群中又轰然爆出一阵议论,谁能想到,那连剑都拿不稳,在剑修大派的玉清山上受尽白眼的废材长老,竟会是为所有剑者可望不可即的剑心境宗师。
更可怕的是,他们仗着凌霜铭为掌教冷落,将人欺辱了许久。这般行径,与公然骑在祖师爷头上撒野有什么区别?
不少弟子已冷汗涔涔,一时不知该祈祷祖师爷无恙归来好,还是期盼他就死在禁地内好。
“千澜,大阵既已修补完毕,即日起你便带着师弟们轮番前往禁地,务必要寻到林师祖的踪迹。”御清尘似已强行从压抑情绪中走出,又恢复了淡漠的掌教气度,吩咐道,“若你二师妹回来,也将此事支会她知道。”
“是,弟子谨遵师尊命令。”易千澜心中正担忧凌霜铭安危,巴不得立刻返回禁地寻人,当即抱拳领命。
“你让小辈们寻人,那我等呢?”柳如烟不解道。
御清尘淡色眼眸中,平静得宛若一汪死水,缓缓望向渺不可及的天外:“自是去寻散落的元魂,我要将师祖完完整整地寻回来。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让别派有心之人知晓。”
自此,落星渊外剑者是如何一剑光寒千山,人又是如何清皎如月,见之忘俗的消息,便如插上翅膀,迅速地在上仙界传开。
不少剑痴闻之,皆扼腕叹息,甚至掉下泪来。
——上仙界万年出了的剑心境宗师,几乎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还未来得及瞻仰,便猝然陨落,当真值得人为之失声痛哭一场。
一时间,想要上门凭吊的修者,几乎要将玉清派的山门踏破。
与此同时,一抹绯红人影便是在这兵荒马乱之际,悄然踏着清风遁入护宗大阵内,飞快掠至落星渊外。
彼时易千澜与玄持光正欲打开大阵,照例进入禁地寻人,见到天外坠来的赤红流光,对视一眼顿住脚步。
“是二师兄!”玄持光喜道。
话音未落,眼前已站了一道颀长人影。
红衣如火,眉目凛冽,乌发被随意束在脑后,背上还负了一柄足有一人高,三尺宽,剑气四溢的巨大灵剑。
与玄持光的欣喜不同,易千澜则是责备地看眼此人:“成镜影,你总算想起回山了。”
来者笑容清扬,飒然道:“听闻凌师弟失踪数日,我这做师兄的,自然要来接我们的小师弟回家。”
“不必了。”
成镜影话说至一半,阵法入口处忽地打开一道缝隙,有清冷嗓音自阵内传出。
只见一身幽蓝眉发霜白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抱着个瘦削的月白人影,身后还跟着位看起来不足六岁的小童,缓步从禁地走出。
“凌师弟!”“冰凰大人!”玄持光和易千澜异口同声道。
只有成镜影紧盯着被抱在怀里的青年,片刻后沉吟道:“小师弟这脖子和嘴上,是怎么了?”
沐雪低头看眼主人雪肤上醒目的红印,俊脸一黑:“蚊子咬的。”
说罢,他恶狠狠地瞪眼身后粉雕玉琢的小童。
后者脸颊飞起一抹可疑红晕,大眼睛无辜地巴眨几下。
“黑脸大哥哥说得对,是蚊子咬了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点肠胃紊乱,如果明天咕咕没有更新,她很有可能是在wc安家了。
第29章
凛冬的山间烈风总是如锥刺骨, 刮得人脸生疼。
雒洵捧着一只热乎乎的瓷罐,身形轻盈地往试剑峰上飞掠。一圈浅金色的护体灵气在他周身环绕,硕大雪花均在落至衣衫前就被灵气蒸腾, 半点儿沾不得身。
“雒小公子慢些!”在他身后, 两名鹤童吃力地跟着, 累得气喘吁吁。
雒洵头也不回,反倒加快了速度, 身形很快变成一个小点, 隐没在绸密风雪中。
过了片刻,山上才飘来他冷峻的声音:“师尊由我来照顾, 你们回去歇息罢。”
听雨和画岸对视一眼,叹口气悻悻地打道回府。
近几年里, 雒洵惊人天赋已全然显露出来, 舞勺之年未过,就眼看着要结丹了, 剑术身法更是令同辈少年望尘莫及。
如今仗着修为有所小成,凌霜铭的一应生活起居都由他负责, 他们两个鹤童便被迫赋闲,最多打打杂活, 给两位主子传个话跑跑腿。
在距洞府还有数十尺时,雒洵放缓了脚步, 撤去护体灵气,任由鹅毛大雪洒在身上。等唇角逐渐浮出粲然笑容,他才掀起厚重的绒帘,迈进寝殿。
与室外严寒不同, 殿内炉火昼夜不息, 温暖如春。薄纱屏风露出香案一角, 小巧的博山炉正袅袅升起白烟,散发出好闻的雪松清香。再往里看,能隐约瞧见书案旁放了一方软榻,听到雒洵进门的动静,榻上之人慵懒地翻个身,传来书简跌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