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他,否则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可他与这孩子相遇,不过短暂的两三日,这撼动神魂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不待想明自己的心意,凌霜铭已不由自主地催动元神。在强大的魂识调动下,天地灵力自发向他单薄的身躯汇聚过来。
伴随着经脉寸裂的剧痛,飘洒在天宇间的飞雪更添几分肃杀,裹挟了清圣灵气,直欲涤净世间一切魔氛。
佛系了很久的系统几乎在识海内一跳三尺高。
它早就习惯了自家宿主的任性,可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宿主,居然有为人杀红眼的一天。
若它有实体,此刻只怕要吓掉了下巴:「宿主,我的好哥哥,好仙长,你冷静一点!我们的任务只是走剧情,没必要为了一个反派拼命啊!而且按照剧情,这里他并不会死!算我求您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凌霜铭早就总结了规律,不照系统的提议走,或许日后不会死得太惨,可若依系统的建议行事,事情绝对会往更糟糕的深渊滑去。
于是他更笃定了将人救下的想法,剑决一凝,万千剑流应召而动,直锁“雒洵”周身而去。
堕仙仿佛早就料到凌霜铭的举动,见状只是嗤笑一声,抬手幻出柄通体赤红的长剑。剑花挽动间,周遭魔气自动汇集,形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凌霜铭逼人剑气格挡下来。
若有他人在场,只怕早已引发了骚动——世所罕见的剑心境大宗师,竟一次性出现了两位!
探清彼此实力后,两人招式不再保留。剑决运化万千法光,如游龙般在云间碰撞。
凌霜铭和堕仙的身影几乎化作两道残影,只在寒芒闪过的瞬间偶尔惊鸿一现。
但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凌霜铭额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他很清楚,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且不谈雒洵还能撑多久,镇守在落星渊的玉清派高手很快便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到时雒洵这幅浑身魔气的凶神模样若是被人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将雒洵从玉清派手中保下。
可越是焦急,反而越无从下手。
堕仙早就窥破了凌霜铭的想法,每当凌霜铭长剑挥至,非但不躲,还故意露出破绽,朝剑锋上撞去。
凌霜铭一时竟被逼得有些束手无措,他无法对雒洵出剑。
杀了雒洵,心魔就无法除去,飞升自然也就无望了。
与凌霜铭的处处保留相对,“雒洵”则仗着身负免死金牌,剑招狠厉非常,每一式都朝凌霜铭要害而来。
久攻不下,凌霜铭早就没了多余的力气去压制伤势,只觉心口如被利刃搅拌,呼吸间都带了血气。
霁蓝冰眸渐渐泛上迷离之色,他紧咬牙关勉力支撑着,不知几次险险避开堕仙刁钻刺向胸口的剑气,心中所想却是另一件事。
这样下去,惊动落星渊众人只是迟早之事。
再次挑开堕仙劈来的剑锋,凌霜铭以掌风将其推出几丈之外,自己却摇晃一下,差点自虚空中跌落。
他偏着头,忍不住咳嗽起来。
滚烫的血终于自喉管中呛出,在惨白的唇瓣上晕染开一抹殷红。
“雒洵”的攻势忽然不自然地顿了顿,剑刃上吞吐的魔气被他收敛,轻轻挑起凌霜铭鬓边垂下的一缕墨发:“当年仙尊剑挽狂澜,是何等英姿。而今本尊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掐断仙尊的脖子,真是令人唏嘘。”
凌霜铭抬眸,被血浸染的嘴角挑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微笑。
像带刺的琉璃碎片,美得惊心动魄。
堕仙眼眸紧缩一瞬,飞身向后退去,堪堪躲过那对几乎要贴上他眉心的剑指。
凌霜铭修长的手指裹挟了魂力,本想借机侵入雒洵识海。见一击不中,立刻换了招式,转而点向其周身要穴。
“想夺回躯体,仙尊还在做梦?”堕仙怒不可遏,抬手与凌霜铭对了一掌。
肆虐的灵力以二人为中心爆开,霎时天摇地动,法光将半边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对掌的双方则同时被震退数百米远。
凌霜铭踉踉跄跄撞在山石上,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鲜血自指缝中汩汩流出,气息随之委顿下来。
闹出这样的响动,即便落星渊里那群人都是聋子,也该有所察觉了。
可凌霜铭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毫不怀疑,只要此刻阖上眼,自己便会立时昏死过去。
但想到雒洵的性命,他还是以剑拄地,摇摇晃晃地起身,紧锁堕仙的双瞳闪过一抹决绝。
那堕仙和凌霜铭拼功力,同样没有讨到多少便宜,正暗自稳定元神。
却不料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的人,忽然轻喝一声,剑指直朝他眉心攻来。他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挥剑朝那人心口刺去。
凌霜铭却毫不畏惧吞吐着魔息的剑锋,径直用胸膛朝迎了上来。
竟是抱着身死的决心,要将堕仙从雒洵识海中赶出。
堕仙含糊地发出声咒骂,情急之下倒转剑身,以剑柄重重击上凌霜铭心口。
带有毁天灭地之威的魔息贯入那单薄的身躯,凌霜铭眉头紧蹙,痛哼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与此同时,剑指点上雒洵眉心,温润的神魂之力源源不断注入识海内。
溅洒在雒洵脸上的血滴似乎与魂力起了共鸣,忽然发出刺目的光辉,将二人笼罩在内。
短暂的失神过后,小童的视线已恢复了澄澈。
雒洵好不容易挣脱了堕仙控制,甫一睁眼却见他的师尊双眼紧阖,唇角不断淌着鲜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筋骨,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师尊!”他赶忙伸出双臂去接,但孩童的身量实在太小了,反被凌霜铭压得一起跌坐在地。
察觉到怀抱中的人身体竟没有丝毫温度,冷得宛如试剑峰顶上为霜雪深埋的万年寒冰,雒洵双手不由抖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的母后,以及那些死去的族人。
人一旦彻底冷下去,便再也见不到了。
恐惧如严寒澈骨的潮水漫上心头,雒洵像溺水之人,只能无意识地抓紧凌霜铭的衣袖,任凭神识卷入名为绝望的深海中。
“师尊,师尊醒醒……你不是说要弟子把经书背给你听吗,当时你睡着了,弟子还没来得及背……”
他用近乎无情的语调,轻轻呢喃着,但温热的泪水却渐渐模糊了眼睛。
微微一眨眼,豆大泪珠便连着线滚落下来,有的打在凌霜铭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颊上,有的则挂在那长长的羽睫上。
但沉睡的人依旧平静地躺着,给不了半点回应。
像露水沉入深潭,惊不起半点涟漪。
落星渊内,守阵的弟子们诧异地抬起头,朝山外那忽明忽暗的远天看去。
易千澜等人正盘坐在阵眼上方,密切关注着阵内邪物动向,察觉到动静,也齐齐停下手头动作。
“大师兄,渊外有人在斗法?”玄持光收回注入阵眼的灵力,却并不像他人那般好奇眺望,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笑道,“是否要我前去查看?”
易千澜尚未答话,坐在玄持光身旁的陌生修士已抱着剑轻哼一声:“你何时这般喜欢揽事了?”
奇怪的是,玄持光听了此人的话,并没有像平时那般插科打诨。而是微微一笑,当真撩起衣摆坐下,继续照看阵眼了。
易千澜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无表情道:“那是元婴期才能拥有的威力,你留下顾好大阵,我去查探情况。”
玄持光虽为元婴初期,但他主攻阵法演算,剑术却有些荒废。若论实战,反倒是易千澜这金丹后期的剑修更胜一筹,因此他的话众人均无异议。
这时,那神秘修士起身:“我随你同去。”
此人也是元婴初期,只是碍于他并非玉清派门人,易千澜不敢随意劳烦。如今听他自告奋勇,自然点头应允:“也好,多谢陌林道友相助。”
可当二人赶到山外,却只看到遍地被灵力轰出来的坑洞。现场空留一片狼藉,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
易千澜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砸了场子就走,岂有这个道理。
他又细细感知一番 ,发现此地还有少许灵气残留,或许人还未走远。
便皱着眉,借助灵力喊道:“敢问是何方前辈来我玉清山地界,小辈玉清派执剑长老易千澜,恳请前辈现身一见!”
喊话随灵力流动,响彻在山野间,但除了风卷叶落,山鸟惊飞,仍旧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陌林控制着飞剑落至一处坑洼前,伸手抓来一股残留的气息,过了半晌说:“这里留有两道不同的灵力,一道应是人族修者发出,另一道像魔修。”
易千澜提议:“不如你我兵分两路,我去追魔修……”
陌林按了按剑柄,一字一顿地打断易千澜的话:“我去。”
易千澜没有漏过这元婴修者一闪而过的杀意。
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云华门首徒陌林,平生最恨魔修。
修魔者一旦被陌林发现踪迹,哪怕中间路途隔了千山万水,他都会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赶去将人诛杀。
“就依你。”易千澜不欲与这疯子纠缠,改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