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温焕他……最近好吗？”
那句话极尽了温柔，像是一声藏了万千感慨的叹息，又像是情人间才有的低语。
林野不由怔住。
“陛下？”
似是意识到自己言谈不妥，颜渊眼色一暗，及时收敛好情绪，淡淡道：“没什么，你们趁早离开吧。”
-
离开王宫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侧门外不见守卫，空气却安静得反常，仿佛有无数根隐形的细线紧绷着，尖锐得像是扎进皮肤的刺。
感觉到针对的目光，林野停下身。
整齐划一的军队停在警戒区外，为首的男人身板笔直，身着深紫色军服，眉目自带威严，在夜幕下有如一道凌厉刺眼的闪电。
他的左眼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切断了眉毛，陷得很深，只差一点就要割破眼球。
正是林野的叔叔——闪电军团的军团长，林桀。
“哟，”林野对上他视线，语气里满是嘲讽，“这不是我们林上校吗？”
林桀与林野的父亲林暗是亲兄弟，早年两人关系很好，但性格却天差地别，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沉稳内敛。而军校恰恰是竞争最残酷、最激烈的地方，两人在同一专业，因为血缘的缘故，自然会被当做对比对象，而林桀成绩始终比林暗差了那么一点儿。毕业后，林暗组建了独立舰队“白狮”，而林桀则娶了颜渊的妹妹，并依靠此关系进入闪电军团，两人分道扬镳，一直到林暗殉职，林野无亲无故，被接到林桀家里。
那时的林野尚且年幼，第一次见到这位与父亲容貌相近的亲人，还以为他会因此善待自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林家人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善。
在林桀还不是军团长时，林家最大的靠山就是拥有上将军衔的林暗。然而林暗在任务中殉职，林家人一夜之间无依无靠，于是便把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当时的他还没到分化的年纪，但精神力却比许多同龄孩子要强，于是林家的人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不如送去黑市吧？听说暗潮的人到处都在寻找合适的实验品。”
“精神力越高，就越值钱。”
“不然还真留下他吗？这么高的精神力，就跟怪物一样……就算咱们不把他送走，暗潮的人迟早也会找到他的，到时候我们也会被连累。”
“就是，咱们收留他这么多天，他总得做点什么偿还吧。”
第一次被带去黑市时，那些商贩打量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新奇的货物，他的尊严在无数人的讨价还价里被明码标价。
当时那名负责交易的黑贩为了讨价还价，当场给他注射了一点刺激性的试剂，想要证明他是有瑕疵的实验品，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针孔□□的那一刻，他的精神力突然失控，意外将商贩杀死，整个黑市惊慌一片，所有人都把他当怪物，再也没有人敢接近他。
最后林家人无可奈何，只能把他带回去，关进漆黑潮湿的房间七天七夜，滴水不进，一直到他的身体虚弱到无法动弹，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亡，把他丢到了外面的雪地里。
冰雪的温度一点一点磨灭他的意志力，直到有脚步声临近，有人在他身前停下，将他抱起。
……
那些往事就像一道伤疤横在林野心底，他从不主动记起，但永远不会忘记。
他视线越过林桀，看向他身后的人，眼神划过一抹冷意：“林上校这阵仗是特意为我设立的吗？”
林桀缓缓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一步，唇边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我听说今天有人违反星空港的规定进入帝星，担心有人伤害陛下，所以带人来看看。”
林野嗤笑：“您是说我吗？”
“当然不了，”林桀不禁失笑，语气里有着居高临下的感慨，“只是林野，我们叔侄也有十几年没见了，既然你来了帝星，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林野冷声：“有这必要吗？”
听出了林野话里的抗拒，林桀眸色沉了沉，却并未生气。
“林野，再怎么说我们家人，虽然这些年你一直在在季元帅身边，但总不该因此就不认我们这些家人吧？”
“家人？”林野重复了一遍，觉得分外讽刺，“我们什么时候成家人了？”
林桀微微笑了：“我是你亲叔叔，你父亲是我的哥哥，我们还不算家人吗？”
林野听见这番话，短促地笑了声，语气分毫不让：“不好意思啊林上校，就算想巴结季元帅，也犯不着来我面前低头。”
“你——”林桀没想到林野会这么不留情况，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连带左眼上的疤都变得无比狰狞。
他声音骤停，对上封淮目光，心往下沉了沉。
封淮冰蓝色的眸子里略过一抹凛冽寒意：“林上校想从我这里要人，至少也该问问我的意思。”
林桀愣了几秒，突然间讽刺地笑了：“我说林野你怎么会这么抗拒跟我回去，原来是找了封少校……”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野打断。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林叔堂堂上校，竟如此忌惮封少校。这话传出去，怕不是要让林叔颜面扫地吧？”
这话正戳中了林桀痛处，他脸色微变，眼神阴晴不定地变幻着，终归还是没有在封淮面前发作。
他抿紧嘴唇，冷声道：“希望封少校能珍惜自己的身份，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惹上一身麻烦。”
尽管封淮还未从军校毕业，只有少校军衔，但3S+的精神力任谁都会忌惮，更何况，封淮的生母是帝国的长公主，父亲又是备受尊敬的帝国上将，无论如何他都要留几分薄面。
“同样的话也送给林上校，”封淮眼神讳莫如深，毫不犹豫地回击，“如果林上校想要自己做的事不留痕迹，那么将来就得多费点心了。”
林桀冷哼一声，最后看了眼林野，命令随行的下属：“我们走。”
-
回到元帅府后，林野将事情如实汇报给季未眠，离开书房时，听见封淮在别院跟人说话。
“我不在的时候乖一点。”
“别闹。”
语气是少见的温和，甚至让林野觉得陌生。听这声音，应该是在跟谁打通讯。
林野突然觉得很是讽刺。
封淮执行任务的时候给他打过通讯吗？
没有，一次都不曾有过。
不觉得好笑吗？
他和封淮曾经是合法夫夫，他是封淮的恋人和伴侣，可封淮从未对他如此上心过。
短短几秒的走神，封淮依然挂断通讯，回到客厅，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猝不及防相撞。
林野脸色一滞，心底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很快挑起眉梢，欲盖弥彰似的开口：“看不出来，封少校这么会说话，想必平时没少哄Omega开心吧？”
封淮收回终端，抬眸看向他，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声音很沉：“林野，我没有Omega。”
停了片刻，很快又说：“一直都没有过。”
第39章
那语气比宣读誓词还要认真, 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猝不及防触探到他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毫无征兆地调动起曾经肆虐过的回忆。
林野不由怔神, 回过神的一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脑子烧坏了吗？干嘛要和封淮说这些？
空气因为那句话而变得莫名暧昧, 林野避开他视线, 转眼看见灰灰趴在别院门口吃着垃圾食品, 眼睛一跳，快步走过去：“谁准你……”
封淮快步走上前, 不由分说扼住他手腕，语气加重了几分：“林野——”
声音戛然而止。
林野猛地停下身, 对上封淮视线, 用执拗的拒绝对抗那双眸子里的冰冷。
空气间似有暗流涌动。
一个目光灼热, 一个心冷似铁。
他们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迷雾, 他看不清封淮，他们之间没有信任，有的都是猜忌，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手腕上的力道不容挣脱，无形之中给他施压, 但他不退让，一步都不。
封淮沉声道：“就算你允许, 我也从没想过……”
就在这时, 角落里的灰灰吃完了垃圾食品, 跳进客厅, 心满意足叫了一声。
“汪！”
突如其来的犬吠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林野陡然间回过神, 退开一步, 眸间的所有情绪都如退潮一般退去，余下一片狼藉的冰凉。
沙发的方向传出一阵摩擦声，林野视线越过封淮，看见灰灰叼着一根火腿肠跳上沙发，然后用尖锐的牙齿咬开包装，迫不及待地探出舌头。
草。
林野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毫不犹豫挣开封淮，快步走过去，从它嘴里夺走那些不健康的食品。
“谁让你吃的？！”
“汪！”灰灰委屈地叫了一声，瞅了瞅他，又不甘心地将视线投向封淮，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封淮阴沉下脸：“刚才我已经提醒过它了。”
灰灰：“……？”
你根本没提醒！
林野抱起一脸懵逼的灰灰，摸了摸它的毛，朝卧室走去：“再乱吃，信不信我罚你一星期不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