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归对来人只是淡淡一瞥, 满脸写着不感兴趣。
也说不好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就确定了分工, 路庭十分自觉就担负起了“外交”的责任。
在路庭以“你好”为开头跟陌生玩家聊起来时, 岑归抱臂半倚靠在廊柱上, 他在风镜之后垂着眼睛,专注在脑内梳理路庭之前给的信息。
——伊丽莎白巴托丽。
在有些传说故事版本里,也叫做“李·克斯特”。
这个女人的本名似乎不如那杯因为添加了番茄汁而红得像血的鸡尾酒出名,她是西方恐怖传闻里久负盛名的“嗜血女伯爵”,相传以折磨虐待人为乐,美艳又残忍,并且相信沐浴纯洁处女的鲜血可以帮助自己永葆青春,使美貌容颜永不衰老。
有人认为伊丽莎白巴托丽本来就是一名吸血鬼,也有人认为她是个邪恶的女巫。
在最骇人听闻的传闻里,死在嗜血女伯爵手上的一共有六百多名少女,她的庄园每一寸土壤都浸透了无辜少女的鲜血,抛弃的尸骸能够追寻到附近树林。
Csejthe。
这就是女伯爵所居住的城堡的名字。
“因为故事版本不同的关系,这个单词翻译过来的译版也不同。”路庭说到这里,当时顺手从客房的书桌上摘下一张牛皮纸,将单词写了上去。
“有的版本翻译成了赛伊特,还有的翻译成恰赫季斯,恰赫季采。”他说。
而很巧,他们目前身处的这座古堡就叫恰赫季采。
很难说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从名字上就已经暗示了本轮游戏的背景。
“系统一般不会做多余的事。”
岑归在听完路庭的简短介绍后是这样说的,他语气淡淡但笃定:“这个名字多半和这次的游戏有关联。”
路庭把桌前唯一一把靠背椅让给了岑归,他自己那会不怎么讲究地半靠坐在桌子上。
“执行官。”路庭在充满探究地看了椅子上的岑归片刻后叫人。
岑归看他一眼。
“前执行官先生。”路庭从善如流地修改了称呼,加上前缀。
然后他就着靠坐在桌上的姿势低下头,把踩实在地上的那条腿挪过去,碰了碰岑归端正坐着的腿:“哎,问你个问题。”
岑归不是很理解这种别人明明都已经听到了,还非要又挤挤挨挨地过来蹭一下是什么癖好,不过书桌前的空间总共也就那么大,两个人腿都长,也再没地方给他挪腿。
所以他只好被路庭挤着道:“问。”
路庭说:“我一直以为能够做到系统的高级执行官,你们对这个系统应该无所不知,每个游戏场也都了解得如数家珍,不会有你们不清楚的游戏里的事——但是现在来看,好像跟我以前想得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
从高级执行官下放成为玩家,岑归只花了一点时间就适应了自己如今的自由度,他能够说的东西也远比随身带着系统时多。
他平静告诉路庭,按着系统现有的游戏机制、主题背景及通关方式三个模块来自由组合,能够生成的游戏场数以千计。
高级执行官只是洞悉系统规则,明白所有基础及进阶规章条例,也了解大部分游戏机制,但他们毕竟不是百科全书,不可能完整背下几千个游戏场里分别有什么,更别提系统还经常将游戏场更新换代。
假如岑归还是执行官,他随身绑定的系统程式倒是具备“哪里不会点哪里”功能,可以实时将对应游戏场数据传送到便携终端里。
“那现在这样,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路庭的腿一直抵着岑归,他软下了声音,自上而下落过来的眼神关心。
岑归说:“不会。”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补充回答:“这样挺好的。”
他对无处不在的系统监察似乎真的抱有自己过去都没发觉的抗拒,还是这次变成玩家,进到了游戏场,他在学着体会自由的同时隐约察觉了它。
……
啪。
有人不怎么着调的在眼前打了个响指。
岑归第一反应是觉得这种叫人方法有点熟悉,他倏然回神,发现用了这种方法的人更熟——路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前来搭话的玩家聊完,还将对方打发走了。
他回神后一抬眼,就对上路庭的视线。
“你走神半天了。”路庭说,“不过还好,隔着风镜,大概只有我看出来,别人都默认你是高冷到不可接近,自觉放弃跟你搭话了。”
“……”岑归一时竟没听出来路庭这话是褒还是贬。
就在这时,那位消失了有一阵的管家乔伊纳尔先生又出现在宴会厅门边。
有着人身的蜥蜴还是穿着一身手工裁制的燕尾服,他礼貌请各位宾客落座。
以及,古堡的主人也已经在通往宴会厅的走廊上了。
当宴会厅的转角门廊处先扬起一抹大红裙影时,岑归飞快跟路庭对视一眼。
——女性,
有着黑色长卷发,皮肤白皙,面孔美艳的城堡女主人身着红裙款款登场,她眼波流转,用仿佛别有深意的目光逐一扫过她的宾客。
这位城堡女主人的确是个很注重自身外表与吸引力的人,她总是很在乎自己能不能一群人中脱颖而出,是不是能轻而易举夺得全场关注的那个。
令人满意的是,这一次的宾客绝大多数也都令人满意,都在她一亮相时就把视线转了过来,将注意力牢牢黏在她这里。
城堡女主人无比享受这个,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但很快,她注意到宴会厅里有个角落似乎不那么尽如人意。
“两位先生?”
红裙的女主人在两把相邻餐椅前停了下来,没有按着原本计划去往自己的主座。
她轻轻偏头,这个动作竟然被看不出年纪的她做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但面前的两位先生没有理她。
他们在对视。
简直岂有此理!
*
作者有话要说:
无能狂怒NPC:hello!看我!你在害怕什么?
第060章 晚宴 “你会跳舞吗?”
岑归和路庭其实也并没有忽略城堡女主人太久, 只不过他们不像其他宾客一样,在这位女士一亮相后便被立即夺走了所有目光。
岑归是那种对“惊人美貌”究竟有没有概念——或者说他会不会在意谁长得特别好看都很难说清楚的人。长期为系统兢兢业业工作的高级执行官似乎从不看脸,从同僚到下属到普通玩家在他心里都是身份标签、实际行为及能力水准等因素大于外观。
至于路庭, 从他的过往种种表现来看, 他应当还是会“看脸”的那种人……但是他“看脸”的角度也很神秘。
比如,某位玩家曾经第一眼就对某位高级执行官惊鸿一瞥。
——但其实他至今没有看见过对方的全脸。
而就是审美与看脸标准如此莫测的两个人,他们能够在城堡女主人登场时礼貌关注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
假如这位据称拥有惊天美貌的女士不是副本重要NPC,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还多看一眼。
但这件事落在城堡女主人的眼里便难以忍受。
这位女士在两位“无礼”客人的餐椅边站了不只片刻, 她深色的瞳孔死死盯住了对她的到来反应平平的人。
与这位女士称得上恶狠狠的视线相反的,是她的嘴边一直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 她还用保持轻柔婉转的声调继续问:“这位客人, 我能够获得您一份小小的注意吗?”
被点名的是岑归。
岑归坐在客座上, 他没什么表情,好像响起在耳畔的婉转声调跟普通的AI语音也没有区别,他无动于衷地朝女士站立的方向侧了侧首,这就已经是他分给了对方一分注意的表现。
“……”女人瞳孔底部的晦暗色泽更深, 她声音如蜜地缓缓问, “您对我如此冷淡, 是因为觉得我还不够美吗?”
宴会厅里总共坐了二十多号人,可这一刻大厅内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要怎么答?
是得夸赞女主人的美貌, 还是夸了他反而会引申出一些别的麻烦?
其余玩家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了长餐桌的这一块区域,还有人紧张地捏紧了自己手边的杯子或刀叉。
但当事人岑归平静极了, 他对上城堡女主人隐隐夹带恶意的眼睛, 内心很实事求是地想:“我确实处理过比你外形更精良的NPC。”
可惜作为玩家, 前执行官并不能直言“我处理过许多NPC”这种骇人听闻的话。
路庭本来是占据了最佳看戏之座, 他在女士找上岑归时撑着脑袋坐在一边, 在NPC明显是指向岑归时还飞快朝人递了个眼神, 充满“她怎么找你不找我?”的意思。
岑归决定满足路庭心愿,他在城堡女主人快要凝固成画皮的笑容下答:“我的同伴更好看。”
看戏的路庭:“……”
城堡女主人:“……”
女人的眼珠转了一下,角度有些怪异地拧过脖子来看路庭。
“先生?”女人说,“你也认为你比我更美丽吗?”
路庭秒答:“当然不。”
女人的眼里似乎就划过了一丝满意。
但路庭紧接着说:“见笑了,在我这里我肯定也是觉得我的同伴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