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衍秋在这处,也曾是无忧无虑的。而后来,我站在这花海中,也是第一次下定决心,想要与秋白在一起。”
如今细数,才发现那些过往的点滴,他都记得清晰。
“那你知道秋白一直以来的想法是什么吗?”监兵问道。
步惊川下意识想要睁眼看向监兵,却忽然被监兵伸过来的手蒙住了双眼。
对于他而言,他分明可以用神识查探监兵的动作,然而他一想到监兵眼下这么做的动作,忽然又按捺住了自己,任凭监兵将自己的视线剥夺。
监兵扶着他肩膀的手只一用力,他便整个儿倒在了花海之中。
倒下之际,他还有空想着,若是不小心将此处的花压坏了,那该多可惜。
下一刻,监兵带着些惩罚意味地咬了下他的下唇。
仿佛是猛兽在试探着身下的猎物一般,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就像是步惊川自己的错觉。他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潜意识中,仿佛监兵随时都会对他展开一场撕咬。
可他却不想逃,半分也不想离开。
他留恋着监兵的气息,留恋着监兵的接触。
“衍秋长大之后,每次想的,都是将你压在这花海之中。因为这里的花很漂亮,这花的光若是映入你的眼中,那会更加漂亮。”监兵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温热的吐息扑在他的耳边,“而秋白想的,却是想要在此处,与你幕天席地,做尽想做之事。”
监兵落在他耳边的气息引得他耳朵有些发痒,差点忍不住几分笑意,他问道:“那监兵呢?”
“监兵只想将自己曾经想过的事,都做一遍。”监兵吻上他的耳垂,轻轻撕咬,“不知道中间隔了这千年,监兵还有没有这个资格?”
步惊川只觉得淤积在自己胸口的一口气,忽然便散去了。
他张开嘴,本想说点什么,可颤抖的喉头叫他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他一直以来的担心、害怕,都被监兵看在眼里,而监兵也如他所愿地,用寥寥几句,便解开了他心头积聚的情绪。
他的眼睫开始变得有些湿润,监兵覆在他眼上的双手察觉到那几分隐忍的湿意,他移开手掌,低头在那紧闭的眼睫上轻吻了一下。
“有。”步惊川忽然开口道。
这回答有些突兀,监兵回想了许久,才意识到,步惊川这是在回答他方才的话语。
他忽然又听步惊川轻唤了他一声。
他没有应声,只以一个落在步惊川唇上的吻作以回应。
他直视着眼前那双剔透如琉璃而如今又开始蒙上雾气的眼,轻声道:“监兵乃是世人与天地共予我的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称。若我湮灭,天地自会生出另一个监兵……可那也不是我了。”
“衍秋乃是东泽赐予的名字,而秋白是为了步惊川而出现的名字。”
“你不必唤我监兵,你应唤我真正的名字……”
“秋白。”步惊川定定地看着他,失而复得的感觉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叫他不由得眼眶发热,喉头发紧,尽管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然而他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呼唤着他,“你是属于我的秋白。”
“秋白……”步惊川开口,声音嘶哑,唤着对方的名字,他闭上了眼,让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自己的唇齿之间一遍又一遍地流连,就像这个名字的主人所做的一样,“秋白……”
秋白不厌其烦地回应着,细碎的吻不断落在他的脸上,“是我,我在这里。”
“他便是我,我便是他。”秋白低声说着,“不论是监兵还是秋白,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
第321章 太云之乱·一三
步惊川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放任监兵——应当也该叫是秋白,他对秋白总归有些不忍的情绪在里头,因而也纵容了些。
他同秋白折腾了一宿,在第二日晨光还未亮起时,收到了步维行的传讯。
昨夜他得知宋怡的师父身陨时间有些太过巧合,于是传讯问了步维行,又担心那个时间点步维行已经睡下了,因此也没有催得急,只是问了一声当年的情形。
步维行年纪大了,睡得少,醒得也早,知晓步惊川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因此还以为有什么事了,催动传讯的符箓,非要找他。
步惊川拍掉了秋白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终于才整理好状态,回应步维行的传讯符。
“义父,”他道,“我无事,不过是想寻你问问当年的状况而已。”
步维行这才放下心来,又同他唠叨了两句,才问起他此次的来意:“你说当年我遇到你的时候?”
“是。”步惊川应道,“我记得当年您曾杀过不少循着我身上气息前来的邪魔。”
“那倒是。”步维行说起这个便来劲,“你可不知道,当年你招来的东西有多麻烦,有鬼修有魔修,不少道修都来了。”
“道修?”步惊川询问道,“那义父可有发现死于非命的道修?应当便是你寻到我的那两日前后。”
“道修尸身倒是没发现,好歹这也是道修境内,自然不会发生这等因为一个机缘而互相戕害的情况。”步维行慢悠悠地说着,“不说这个——你可知当年那些邪魔外道的,手段有多厉害啊,你都不知道,当年还有伪装成道修的鬼修,不过好在那会儿她身受重伤,才叫我得了便宜。”
“伪装成道修的鬼修?”步惊川猛然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义父可还有关于她的其他线索么?”
“这我哪里知道,我也只是见过一面,后来,她死在了我手下。”步维行说着,又觉得奇怪起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
“最近太云门出了些状况,”步惊川道,“我怀疑当初那去寻我的鬼修,恐怕不是鬼修。”
“不是鬼修还能是什么?我分明只看到她的魂魄,但是倒也奇怪,她还能用出灵气……”步维行嘀咕着,“但是这也不像是魂魄离体的状况?”
步惊川道:“义父可还记得先前我们曾经见过的那个鬼魔?他便是这般一半是鬼气一半是魔气,也是一样能够活蹦乱跳的。”
“这倒是。”步维行道,“然而那魔气与鬼气毕竟是属阴,二者相融短期内出不得什么事情,可若是灵气与鬼气混在一处……”
“或许也是另一个道理。”步惊川道,“阴阳调和,正如清浊之气。”
步维行应了一声,“但是她显然未能调和,她找上门的时候,气息紊乱得很,似乎是受不住那灵气与鬼气的冲撞了。”
“她那时候本想夺舍,只不过我看着他不像个好东西,就动了手。”
“他们得了些秘法,可以将魂魄修得永生不灭。”步惊川解释着,“他们便是通过这等手段,从千年前活至如今。”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步维行那几年属于金丹修士的寿数,似乎也已经快耗尽了……而岑清闻的身体一直也不怎么好,只是她自己是医修,因而能够长期给自己调养着。岑清闻并没有结丹,寿数只有短短的三百年,可岑清闻已然硬生生撑到了四百年,若是再这般下去……
“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也不是个事。”不知是不是听出了步惊川动的那些小心思,步维行忽然道,“我宁可是正常地死,也不愿意这般在世上苟延残喘。”
“毕竟世间万物生而有道,生死轮回应当是这世间运转的道理。”步维行继续说着,“这般的歪门邪道,注定也走不长。”
“人有欲念,因而才有遗憾,有遗憾,才会留恋这世间。若是连一点遗憾都没有了,那活着当真没什么意思。”
步维行说得没错,这三人尽管是得了那永生之法,却不过是苟延残喘,若是真到了覆灭的关头,那永生之法只会是他们自己的累赘。
这永生之法只能确保他们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永生,而他们这一人死于欲念,一人死于贪婪,一人死于意外,终归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只不过是比寻常人多出千年寿命而已,而这千年寿命,在如今这修士纵横的年代,真的算不得什么。
“好,”步惊川道,“我知道了。”
他又与步维行多说了几句,二人说得没话说了,步惊川准备切断通讯。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那般,道:“义父,您与义母多注意自己身子。”
“好好好。”步维行满不在乎地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晃悠,你也要注意着些……对了,你义母想见见那谁,他到底能不能见人啊?不能露面当我没说。”
秋白偷偷摸上步惊川后腰的手猛地一顿,继而想起来这二人如今用的通讯符箓互相见不到对方,这才放松了些许。
“自然是能的。”步惊川伸手按住秋白的手,憋着笑回答道,“只不过我们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忙,等忙完这些事情了,我便带她回去,叫义母见一见。”
切断了通讯后,他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秋白。
“你义父他,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变。”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局面,秋白主动道,“只不过我隐约记得他当年,似乎很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步惊川失笑,“他只不过是碍于当初与你有这这么一层身份隔着,生怕你对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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