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着汹涌到几乎看不清周遭的紫金色里,有几点晶光一闪。
随即一切都寂静无声。
天地间的色彩好似都被夺去,变得十分枯白。金芒紫光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血迹缓缓地顺着绥玉剑尖滴落。
汨罗裹挟着漆深的紫芒,手掌停留在洛烟白眉心前两寸。他们凝视着彼此,片刻,汨罗吐出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的左手剑使得这样好。”汨罗眼神恍惚,嘴角淌出一缕鲜血。他淡淡地微笑着,仿佛还是当年镜天之巅俯瞰万生的帝尊模样。
紫光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接着,他华服与瞳孔的深郁紫色都潮水般褪了下去,只余颓然的灰。
.....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啊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背上还满是鞭痕.....诶,不要哭!我这就背你回家,我烧的粥可好吃啦,你热腾腾地喝上一碗,好好睡一觉,就什么伤心事都忘掉啦!”
汨罗从沾满血迹的鬓发间抬起眼来,看清了这满脸忧虑关切的少年。他呆呆地看着,眼泪第一次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唉,是谁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啊?好生气人!”白衣少年鼓着腮帮子,愤愤地坐在汨罗床头。“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嘛!”
汨罗垂眸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没有回答。等到白衣少年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轻轻地说一句:“我的手断了,是吗?”
少年顿了一下,小声道:“没关系的,你不要伤心....我会照顾你的,我很会照顾人,你不要害怕。”他说着说着,替汨罗伤心,眼圈竟然红了起来。他一抬头,看见这位沉默寡言的客人竟温柔地微微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
“洛烟白。”
阳光穿透层云,照在汨罗的脸上。他的双目依旧凝望着天空,仿佛在注视那云层彼端没有苦痛的永恒之地。
洛烟白陡然跪地。洞穿了汨罗咽喉的绥玉当啷滑落,他终于力竭地伏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在身旁汇聚成一脉溪流。
黑云滚滚,阴风吹拂之地仿佛万物都在号叫。洛烟白转过身来,一条看不见边际的小道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洛烟白踏上那条路的瞬间,朵朵彼岸花自两侧盛开,娇艳欲滴,鲜红胜血。大团大团的红色晕染开来,此起彼伏汇聚成连绵的花海,将他簇拥其中。
他的手掌拂过花瓣,身上的伤口都在快速愈合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变成了一袭华美的喜袍,纹凤绣鸯,金铃轻响。他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直到走到小路的尽头,一座宽大的木桥横亘在无垠的波涛之上。一个同样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转过头来,年轻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那人喃喃说道。“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在等什么,但我一直赖在这儿不肯上摆渡船,也许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吧。”他说着又一笑,“但是你看,这又来了个小神仙陪我,我心里舒坦,可以动身了。”
洛烟白好奇地打量着他,也笑起来:“说不定你等的就是我呢!看,我们怎么会穿着同样的衣服呀?”
“既然相见,便是有缘。说不定我上辈子见过你呢。”
“是喔!”
“你看,船开了。我们也走吧。”
“嗯。”
昏黄的点点灯火照着漆黑的水波,映出无边无际的粼光。风里送来远方飘渺虚无的歌声,沙哑地唱着:
水榭楼台戏温盏,嶙都金阁秉游烛,雨打桃花一片朱。漫看昔年欢肆事,酒未尽、血满斛。
蔓蔓萋野骨,与我叙如故。碧海黄泉不道孤。千盏明灯拂曙,照我还家路。
两人的身影就在这苍凉凄伤的歌声中越走越远,直到掩在雾中,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