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已经是铁证如山,可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柳乘风抱着头,躲在一处树干后,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弟子被裘难的符文击中正面,血直飙出来,五官也融蜡似的无了。
“悬镜门?!”他慌乱道“他要找的是悬镜门中人。”
“你且自报家门!”无极子道“裘难只为报仇,应当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将你们也一锅端了。”
“好。”柳乘风颤声道,他壮起胆子吼道“前辈!!我等是鸣鼎剑宗的人!!不是悬镜门弟子!!!”
他话音未落,仓皇鼠窜的人群中就一叠声的响起了类似的话语。
“我不是悬镜门的人!他才是悬镜门的人!!杀他!!杀他去啊!!”
“我是鸣鼎剑宗的我是鸣鼎剑宗的!!别杀我!!别杀我!!!”
“我也是鸣鼎剑宗的!!我从现在开始跟悬镜门一刀两断了!!”
一时间,场上无论是不是悬镜门中的人,都对自己的身份矢口否认,情形不可谓不荒诞。
秦云盏被师云琢拉扯着退避几尺,他的表情凝重,几次蠢蠢欲动的想要出手去阻拦,却被师云琢按住。
“让他们吃些苦。”师云琢低声说“不然,即便你出手相救,他们也记不得你的好。”
这话倒有几分不像是那个正直且传统的师云琢所会说出来的话。
秦云盏微微一怔,诧然回眸望他。
“师兄”
“我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还是要有一些权衡手段。”师云琢道,他回首,发现凤襄正在暗处冲他们招手。
几人迅速汇合,秦云盏发现,祁红药的脸色极为难看,她呼吸一起一伏,带着战栗,眼底的情绪说不出是悲愤还是惋惜。
“红姐”秦云盏略有动容,他担心祁红药是否是与自己一样,想要出手去救那些可怜的悬镜门弟子。
“我不救”祁红药却突然出声,她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语调干涩刚强,但秦云盏能看出,她的眼眶里有几分湿意,“他们没有一个人喊‘祁掌教’不是吗?”她豁然抬起头,望着那些抱头鼠窜的悬镜门弟子,竟无一人敢提笔一战,只不停地惨叫和呼喊着,“我不是悬镜门的人”,“我跟悬镜门没关系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救,我为什么要自作多情!”祁红药怒声道“我现在只觉得收他们入门,都是错误!是败笔!!”她说着说着,忽而双手掩面。
“你说得对。”凤襄在一旁摇头叹息,“更何况,这是个大乘境的符修,你贸贸然前去,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红姐,你背负太多了。”秦云盏说。
“说起来,那位鸣鼎剑宗的吟川仙尊不是大乘期吗?他应该能够掌控局面才对!”石鸢眼巴巴的张望道“咦!他去哪儿了!他怎么不出手啊!”
这不仅仅是她心中的疑问,也是柳乘风心里的疑问。
“这是我爹立威的好机会啊!”他在心里迫切的追问道“我爹呢?我要去找他,让他出手摆平这个疯子!!”
无极子破天荒的没有搭他这个腔,那厢裘难将整个山头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以悬吊之符将鸣鼎剑宗的若干弟子一个一个的串了起来,腊肉般的悬挂在半空中,眼看着那群弟子痛苦挣扎。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现在的悬镜门吗!如此不堪一击!!”裘难嘲讽道“蔺少梧这些年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啊!!从立一个女人为掌教开始,就什么破铜烂铁都往门里收!”他将符意寸寸收紧,笑容瞬间消弭,化作森然狠意,“像你们这样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对宗门不忠不义的废物,根本就没有存活的必要!”
话音未落,一道银赤相间的符光掠出,生生截断了裘难手中的悬吊之符,霎时间,悬镜门众弟子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一个个半死不活。
裘难面色微变,他放眼看去,就见一红眉女子自巨石后方走出,喜丧刻在掌心光芒万丈,她姿态凛凛飒踏。
“祁红药!”裘难看见她,双眼放起光来,那股子癫狂之意更甚,“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你果然……还是割舍不下这群废物啊!”
“裘师伯,一别经年,别来无恙。”祁红药一字一句道“叛出师门,就不要对宗门内事务插手了吧!”
“哈!你这个小妮子!口气还是这么大!”裘难冷笑出声,“若我偏要插手呢?你待如何?你能如何?我不仅要插手,我还要将悬镜门上下屠个精光!我要让蔺少梧追悔莫及!且我曾经发誓,若有朝一日我杀回悬镜门,第一个要献祭的就是你!”顿了顿,他桀桀而笑,“你若现在跪下向我求饶,我没准还会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裘师伯,你当初就是因为这般想当然,才会输的一败涂地。”祁红药的眼中闪过几分悲悯。
“我如今绝不会输!”裘难狠厉道“我知道蔺少梧不在宗门内,你区区元婴境尔尔。”他轻蔑的上下一扫祁红药。
祁红药不语,而淡淡的金光却自她的身后现出。
“她是元婴境,可若是加上我一个洞虚境呢?”师云琢持剑上前,与祁红药并肩而立,沉静淡然道。
“还有我。”凤襄“啪”的打开了扇子,笑盈盈欺身而上“虽是区区金丹境,但若有需要,在所不辞。”
“还有我!”秦云盏自师云琢身畔现身,他昂起头,眸光炯炯,眉心的孔雀眼熠熠闪烁,青光璀璨,“虽然我无修为傍身,但裘师伯你可别忘了,是谁一剑破了你的金刚无限渊!”
第68章
秦云盏很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裘难听闻此,脸色就变得极难看。更何况这四个年轻人,有三个都不是悬镜门中人, 此刻却豪气干云,将“多管闲事”四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可谓不碍眼。
“不自量力,凭你们四个, 还不够我塞牙缝!”裘难怒骂道, 双手高举。
他早已过了需要依靠法器绘符的境界, 此刻手指如笔,掌风如墨,以万物为纸, 符意铺天盖地。
祁红药的牙关一寸寸咬紧,呼吸急促。
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忽然回身,在自己与秦云盏等一行人之间化下了一道割裂的赤痕。
霎时间符意如平地起高楼,将秦云盏等一行人掀翻在地, 隔绝于外。
“此乃我悬镜门中事!也是我疏忽之过!当由我一力承担!不必牵累诸位!!”祁红药大声道。
“红姐!!”秦云盏手忙脚乱的爬起,怒吼道。
狂风将祁红药的长发吹的猎猎飞舞, 她手执喜丧刻迎着裘难而上, 裘难于高空中俯视于她,眼底盛着一份异于常人的凶狠与冷冽。
“臭丫头”他狠狠的低语道:“都是因为你少梧才会那般对我我就算杀你一万次也难解心头只恨。”
他双手骤然一合, 四面的符意随着他的动作飞速收拢, 像是四堵幕天席地的巨墙, 要将祁红药碾死于其中!
电光石火间, 另一道灵澈如风的符意灌入其中, 旋转膨胀, 汇聚了草木江河之气,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卸去了裘难刚烈如火的杀伐符意,祁红药只觉得身上那宛若骨裂般的剧痛得到了缓解,她一回首,看见一人,欣喜如狂道:“师尊!!!”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皆是精神一振,顺势看去,只见一中年符修从天而降,他发冠高束,着蓝色水合袍,眉目清俊,温文尔雅,正是在波斯传道问教的蔺少梧!
二十余年前,悬镜门宗主更替之时遭遇大祸,新继位的宗主在宗主之位上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发了狂的裘难抓住,折磨致死,以至于整个悬镜门上下人心动荡,群龙无首,岌岌可危。
在此危急关头,二十余岁的蔺少梧临危受命,艰难挑起了宗门大梁,届时裘难立誓要成为悬镜门的新一任宗主,对竞争对手可谓是下手不留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蔺少梧被迫以元婴之身对抗已然是大乘境的裘难。
这一场对决在阴阳鱼眼上方的符之镜冲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于修真之人而言,时间当如白驹过隙,两年并不算什么,但所有人都觉得蔺少梧此去难回,性命垂危,不再抱任何希望。
却在某一日,蔺少梧活着出来了,他进去时是元婴之身,出来时却已洞虚,他拂袖挥笔将那处大洞天符之镜封闭,对全宗门宣告,裘难亡故。
自此,他成了悬镜门的新任宗主。
全悬镜门上下都如获新生,欢庆安宁之日的到来,相反,成了众望所归万众瞩目的新东家的蔺少梧却变得郁郁寡欢。
而后他外出巡游,再归来时已是大乘境,同时他带回了一个美丽的红眉少女,那少女随身携带着一把银赤相间的笔,也是一个符修。
与蔺少梧的性情截然相反,这少女的性子极板正刚烈,不苟言笑,叫人疏于千里之外。蔺少梧待她却极好,将门内事务几乎是无一疏漏的全然交付给了她,这少女也不负所托,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悬镜门中诸弟子对蔺少梧的评价褒贬不一。
从一个符修的角度而言,蔺少梧无疑是厉害的,也是慈悲的,但从一个宗主的角度而言,他却似乎没有太多的野心,因此这二十年来,悬镜门在扶玉仙盟里只能算是无功无过,相比飞速拓张自己疆域的鸣鼎剑宗,悬镜门自是失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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