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没有多做犹豫,一低头从笼子里迈了出来。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随之舒展,他朝前迈了半步,脚链叮叮当当地响。于是尼禄在他身边蹲低身子,去解他脚腕上的锁环。这个姿势,仿佛是高贵的智人青年匍匐在了他的脚边,青年细白的脖子暴露在他眼前,瘦弱的、毫无防备的、不堪一击的,随便收拢手掌就能捏断。
兽人低头看着,喉结上下翻动,一股强烈的破坏的冲动在他脑中发酵。但他仍旧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尼禄解开锁环,重新站直身体。
青年的双眼只到他下巴高,兽人俯视着他。
“你不怕吗?”兽人问。
尼禄随口问:“什么?”
“我轻轻一捏就能杀了你。”兽人说。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兽人定睛看着他——智人青年语气和脸上都没有他以为会看到的高傲和挑衅,他似乎只是单纯在好奇。
兽人一时语塞。
尼禄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是吧,相比起你,我的身体的确很脆弱,要是你对那个拍卖官的架势冲我来一下,我人就没了。”
兽人笑了:“从没见过说自己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智人。”
他把高高在上这四个字念得音调古怪。
“我很脆,但不弱。”尼禄说,
“走吧东湖。”尼禄鼻子动了动,说,“等会儿你得洗个澡。”
兽人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仓库是个梯形的房间,越到门口处越狭窄,天花板几乎压在他头顶。拐过走道的转角,在被抓捕至今的两个月笼中生活后,视野终于第一次开朗了。
兽人发现他们身处在某栋建筑的高层,这一整层似乎只有一户,走廊直通尽头——一侧全是房间门,另一侧是上下220度的全景玻璃。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生怕玻璃承载不了自己的重量,好像走在悬崖边。
悬崖下方的景色是他此前在梦中也从未见过的画面——这是“城市”的顶点,但肉眼看来,自己宛如站在一个铁灰色火山的山口,或是一颗巨大的海螺的尖端,基座由一阶一阶下沉的钢铁梯田铸成。
兽人不禁在落地窗前驻足,瞳孔中映射着这宏伟又怪异的城市巨人,每层梯田的最高建筑之间相连着一根根钢索,上面有长面包形状装着人的盒子在飞速滑动。密密麻麻的建筑高低错落于脚下,粗壮的管道像城市暴露在外的血管,于城市上空纠缠,越拧越粗,又开枝散叶。在每一层阶梯的落差处,伫立着形似锅炉烟囱一样的8座巨大铁塔,标示着从1到8八个数字。兽人数了数,最底层是8区,建筑挤挤攘攘;自己站在1区,每一栋楼都又瘦又高,直插云霄。
兽人迎着阳光抬起头,看见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浅蓝色透明穹顶,那是隔绝外部有毒空气的防护层——从前他住在城市之外的时候,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即使隔着几十公里也能瞥见穹顶的蓝光。
尼禄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转过来,沉默地等他。兽人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房间”,不由得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充斥着变态趣味的、挂满了性虐玩具的房间,他无论如何想象脑中也只有这一种画面。只是房门无声滑开的时候,他所有荒唐的预判全部落空。氧气负离子过剩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满眼望去尽是绿色。
兽人愣住了。
“我没亲眼见过,但资料片里有,你家乡的环境。”尼禄说,“不一定准确,也没那么大,但我尽量还原了。”
这竟然是一个专门为他打造的屋子,活生生将一个迷你生态园搬进了室内,并且以假乱真地还原成了雨林的模样。一颗槟榔树一般的乔木立在墙角,开枝散叶的大片绿叶,和一些从房顶垂落的藤条……这等重工重金简直超乎想象,而且很难想象是一朝一夕能够建成的。
眼前的小屋和记忆中的家乡混乱地重叠了起来,但是同时,家乡又被微妙地侮辱了。
兽人心情不可抑制地复杂了起来,他看着智人青年,对方平静地回看着他。
第5章 洗澡
兽人在尼禄的示意下迟疑地走入浴室,满脸复杂地看着这偌大的弧形浴室中央伫立着一座罗马风格的迷你圆形喷泉——一位体态优美、面容恬静的女性兽人雕塑正对大门,手中抱着鲜花和水瓶,清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滚落水池中。如果说外面房间里茂密的植物和家乡还有些许相似的话,这个浴室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浴室中温暖又湿润,带着某种奇特的香气,他不由得屏息片刻,又试探地闻了闻,勉强判断空气中没有什么不妙的成分。
兽人踩着浅蓝色的地砖,贴着墙根走了几步,不知道触碰到什么机关,忽然劈头盖脸地浇下一大泼水,吓得他立刻呲出尖牙后退了半步。观察了一会儿,他像狗一样甩了甩白发,小心翼翼地再次站到水流下。他脱掉湿漉漉的裤子踢到一边,浅粉色的水从他脚趾缝中溜走,打着旋儿消失了。
兽人伸出舌头舔了点水,没有异味,也不需要过滤,是完全干净没有污染过的水源。竟然用来洗澡,实在是太浪费了。
旁边摆了一干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兽人随手抓过一瓶,挤出泡沫涂抹在胸口、胳膊、腋下,随即发现自己也立刻被沾染上了这种发甜的香气。刚刚康复的手心在热水的冲刷下微微发痒,新肉变成更深的粉红色。
洗好澡之后,兽人浑身赤裸地又凑到那个喷泉旁边弯腰看。他伸手摸了摸,他发现池中竟然也是温水,于是伸腿迈了进去。
兽人身形高大,宽阔健硕的后背靠在池边,胳膊舒坦地搭在外面,两条长腿张着,岔开在喷泉浴缸中央的雕塑两侧。他浑身舒坦,闭上眼睛,每个毛孔都张开来,爽得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此前一直住在远离“城市”的荒野中,广大郊野已经退城市化,被铺天盖地的垃圾填满了。于是自然又一次顽强地从砖石瓦砾中探出头来,苔藓和野草重新盘踞那些被世界废弃的区域,低洼的地方长出棕榈,高寒的地方冒出杉木,为他们这些被放逐流浪的生命提供一个栖息的角落。
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城市”,也是第一次见这些高科技玩意儿,奢华,安逸,令他作呕。
兽人根本不把外面等着的人放在眼里,继续舒舒服服地泡在水中——他体温本来就偏高,水温可以忽略不计,温柔地包裹着他的全身。他的指甲长得很快,里面尽是肮脏和血污,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清理着,脑中一边盘算着走出牢笼之后的计划。
要被抓住不难,难的是看起来拼命抵抗过。
直到泡得眼皮犯沉、头脑发昏,兽人才懒洋洋地从水中站起。他一离开,浴缸的水平面立刻下降了不少。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墙角皱成一团的裤子,拉过一条毛巾围在腰间走了出去。
待到他走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这浴室的双扇大门是恶趣味的单向玻璃,里面温度一高就变得透明,从外面能将内部的所有一览无遗。只是智人青年似乎并没太注意这一侧的光景——他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鬼东西,不知道在忙什么。
尼禄鼻子动了动,微微侧过脸来,但并没有摘下眼前的罩住的金属环,只叫了一声:“东湖。”
“别叫我这个,我有名字,”兽人说,“我叫赫尔格。”
尼禄顿了片刻晌,没什么感情地说:“哦。”
赫尔格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下文,屋内是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赫尔格忍不住道:“你在干什么?”
“工作。”尼禄说,“安静。”
赫尔格:“……”
被迫的,赫尔格只得开始沉默地注视着尼禄工作。
工作,在他的认知中,伴随着汗水和烈日,亦或狂风和暴雨。但眼前这个人的工作却静态到无趣。尼禄戴着一个半包裹式的头盔,从侧面的缝隙能瞥见两根尖针刺入他太阳穴的位置,面罩内部似乎有闪烁的光源,映照在他鼻梁上。
赫尔格发现他的脸很小,面罩下方只露出一截挺翘的鼻尖和消瘦的下巴,他嘴唇抿成一条线,颜色淡到几乎看不见,胡须的痕迹也不大有。赫尔格还观察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在轻微地抽动,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不自觉的。
赫尔格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开始在屋里四处乱走,东摸摸西看看,
很快,他便意识到屋内其实有不少植物是假的,尤其那些鲜艳过头、模样罕见的花藤,只是做了个样子,心中顿时有点不爽。但随即他又找出了一颗真实的鹿角蕨,一丛郁郁葱葱的山韭,和一盆小巧精致的新月莓——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新月莓会结果,艳红却很酸。但如果能搞到白糖拌在一起,实属无上的美味。
赫尔格只有在9岁生日那年吃过一次。
直到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摸了一个遍——除了他刻意避开的双人床,赫尔格发现尼禄好像真的没在管他在干什么,从旁也看不出来对方是否能从面罩内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走到尼禄身后站定,头顶着光,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尼禄的肩膀。赫尔格伸出宽大的手掌,于尼禄的脖子后方虚握了一下,发现几乎可以一手完全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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