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七百万!”这次声音的源头是右侧的二楼看台,喊价者正是不久之前刚刚拍得了兽首首饰盒的唐麒。尼禄不悦地眯起眼,两人隔着一整个看台,对方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冲他不可谓不明显地笑了笑。
“两千八百万!”台下的竞价者再次提价。
“三千万!”观众席的另一个角落有人加入了战局。
唐麒再次出声:“三千三百万!”
尼禄将目光再次落回舞台中心的兽人身上,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兽人从头发丝到脚趾盖的每一寸,兽人似有所感,不悦地抬起头来瞪着楼上——他的视力很好,即使被高功率的镁光灯对着照,也能从阴影中辨别出一个身形的轮廓。
而就在兽人抬起头来,完全露出五官的那一刹那,楼上的人也举起了手。
“一亿。”
全场哗然——花一个亿购买一头兽人,这已经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简直就是失心疯的亏本买卖!谁都知道,现在大部分兽人的提取药都能直接在实验室中化学合成,就算要买一个昂贵的宠物,兽人的寿命也比普通智人短上很多,根本不划算。
主办方的代派员也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一个亿,厄尔森先生出价到了一个亿。”
不但台下,对面看台也像是失去兴趣一般不吭声了。
“一个亿一次。”
“一个亿两次。”
“成交!”
第3章 我的
三小时之后,兽人笼子头顶的罩布被再次掀开,这次没有正对着他的高功率刺眼射灯,四周被一种发灰的白光所笼罩。在黑暗中被颠簸运送让他反胃,无论来多少次都不会适应,但他知道,这只是未来无穷折磨的一个小小开篇。
兽人环顾左右,不锈钢架子上整齐码放着一些塑料箱——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货仓,背后关闭的卷帘门大概就是他被推进来的货运通道。他头发上仍旧挂着干涸的血液,已经蜕成了暗红色,指甲缝里也满是凝固的血污。
“我买下了你。” 阴影中有人出声。
兽人不理他,像是在听废话。
“给他衣服。”阴影中的人说。
从旁走出一名侍从打扮的人,是一名褐发棕眼的雅人,手中抱着一摞干净衣物,但又畏惧着不敢上前,只能离着几步距离把衣服丢到笼子边。
兽人撩起眼皮,泄出一道红色的光,他睨了一眼地上的衣服裤子,又抬起眼,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未来的饲主亦或是倒霉鬼。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这个智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头发泛着类似营养不良的黄,细细软软地贴在颈后。皮肤是智人常见的苍白,身形修长,胸口很薄,骨头像是一捏就能碎掉。
只是世界已不按照旧秩序运作,这位智人青年,才至多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随手就花了一个亿的天价把自己买下来。
“首先,你不能伤害我。”青年开口了。
兽人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样一句话,似乎被逗乐了,“嗤”了出来。他捡起裤子松松垮垮地套上,一边系腰绳,一边邪气地勾着嘴角。
对方看起来年纪很轻,甚至还没学会怎么好好地威胁人,兽人心想。
年轻人不为所动:“因为杀了我,且不论你能否杀掉我,你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不伤害我,是你最明智的做法。”
兽人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你逃不出去,至少逃不到你想要回去的地方。”年轻人说,“与之相对的,你无需刻意讨好我,我也不会伤害你,如果你听话。”
听话,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兽人的神经。兽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红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赤裸上身,裤子挂在髋骨处,肌肉饱满,透着浓浓的侵略感,气焰嚣张,头发还挂着血,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服从性。
青年沉默地看着他。
这是鲜活的、完全野生的、刚被捕获的兽人,没有经过任何人的调教。他的身体或许之前在被抓的时候受过伤,但已经因出色的康复能力完全愈合了,没有在那美丽光滑的肌肤上留下一丝痕迹。
非常完美。
“你听明白了吗?”青年问。
“听明白了。”没想到兽人干脆地回答。
年轻人皱起了眉。
兽人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扬着尾音问:“你为什么不靠近一点,测试一下你刚才立下的规矩效果如何?”
青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不笑的样子比较好看。”
兽人闻言有些诧异,随即真的收起了笑容,阴气森森地瞪着他,仿佛要冲破这个牢笼咬开他的喉咙,喝个痛快。
那人站在笼子外,自己站在笼子里,像个野兽一样被锁住双脚,对方竟还披着假惺惺的皮,给他立下荒谬的“互不伤害”的条款,实在叫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我并不想要伤害你,或者折磨你。”青年又强调了一遍。
“那你买我是干什么,拿来放生吗?”
“我说过了,你逃不掉,我就算放了你,你最终也会回到拍卖场,或者别人的笼子里去。”青年平淡地说,“你断角里面植入的控制芯,是你身份的象征——而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不管角重新生长出来多少次,这个印记都不会消失。”
每个“城市”的公民,都有象征其身份的ID卡,不论购物、交通均需要出示,即使只是走在公共区域也会被随机照到,更别提跨区必经的扫描检查。然而兽人却没有资格取得居民身份,只能作为货物被运送、交易。一旦有了买家,兽人就会被掰断兽角,植入只属于主人的权限芯片。
兽人闻言下意识抓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断角——还是很疼,疼痛让他烦躁,里面的确被卡入了一个什么东西,牢固得很,拔不出来,角越长越是看不见。那玩意儿嵌在角芯深处,带着浓烈的、令人不适的异物感。
虽然提前已经知道了被抓住之后会被如何对待,但体内植入了智人的烙印还是令他难以忍受地犯恶心。
“你觉得自己买下我是做了什么功德不成?我之前几十年可都活得好好的!”兽人忍不住道。
“你被抓也是迟早的事,你们的种群已经没有什么栖息地了吧,数量也很少了,就算……”
他话没说话,兽人已经一拳挥在金属栏杆上,震耳欲聋,特制的金属栏杆被他砸出一个浅坑。
他的眼睛闪着愤怒的红光,莫桑比克红玉比不上的亮度,他露出尖锐的犬齿,嘶嘶道:“都是拜谁所赐?”
几名安保因为听见这声巨响而冲了进来,青年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兽人的问题纯属无的放矢——他们和智人原本都是基因异化的“怪胎”,被古典人类一视同仁地歧视、压迫、放逐、奴役。如今,一支怪胎成为了世界的新主,一支沦为奴隶都不如的药物残渣。
但以面前青年的岁数而言,他本人和这一切并无太大关系,但谁又在乎呢。
兽人将特制栏杆几乎要捏出指印来,下一刻却忽然炸开一声巨响,电光闪烁之间,兽人痛呼一声跌了回去——他的手心被金属笼电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儿。
这是第一次被捕获的野兽,还不理解“城市”的生态和规则。
“今天就不给你吃饭了。”年轻人眉眼间浮现出一层疲倦的神色,“等你冷静下来再说。”
兽人喉咙深处回荡着低沉的咆哮。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问。
兽人没有回应。
“我叫尼禄·厄尔森,”青年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第4章 家乡
兽人被饿了三天之后,尼禄像是才想起他来,再次出现于底下仓库里。
他看起来依旧恹恹的,带着一股潮湿病态的气质。今天青年换了一身过于隆重的衣服,不知道是刚从什么场合回来,兽人看着他就觉得热。
“你叫什么名字?”尼禄再次问。
兽人嘴巴发干,背靠笼子坐在地上,张着腿,手肘搭在膝盖上,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你没有名字吗?那我给你起一个吧,”尼禄摸着下巴思所了片刻,“叫东湖怎么样。”
东湖是城市西南边最大的一块垃圾场的名字,那里曾经也许是一口湖吧,如今只有满坑满谷、绵延不绝的垃圾山。取这样一个名字,多少带点羞辱的意味。
“你现在冷静一点了吗?东湖。”尼禄问。
兽人依旧不置可否,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只有少量水源,理应相当虚弱,但是角的断面已经开始长出新的芽,被电伤的手心也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尼禄得出观察结论,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现在带你去你房间,你是想坐在笼子里被推过去,还是自己走过去?”他问。
兽人闻言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我房间?”
“对。”
兽人略略皱眉,不知道是有了什么联想,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思索良久,他说:“我自己走。”
尼禄定定看了他不长不短的几秒钟,走上前来,伸手摸上笼子的锁。他的手腕已经暴露在兽人一旦暴起就能攻击到的范围,兽人瞧见他胳膊上苍白的皮肤竖起了一层汗毛,皱了皱鼻子,只闻到一股微苦的药味。但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沉重的锁头砸在地上,尼禄打开笼门,往一侧让了让,像是一个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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